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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一樣黑》:我發明了一種來回穿梭於黑人與白人之間的技巧,但這種做法很危險

《像我一樣黑》:我發明了一種來回穿梭於黑人與白人之間的技巧,但這種做法很危險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格里芬為了尋求真相,與專門報導黑人議題的雜誌《深褐》合作,並在家人的支持與醫師的協助之下,透過藥物、日光燈曝曬及染色劑將皮膚染黑,剃了光頭,走入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阿拉巴馬、喬治亞等種族隔離的南方州,展開為期七週的旅行。

文:約翰・格里芬(John Howard Griffin)

十二月一日阿拉巴馬州及喬治亞州

我發明了一種來回穿梭的技巧。我在我的行李中放了一塊濕海綿、染色劑、洗面乳和面紙。這種做法很危險,但唯有如此我才能自由穿越黑人區和白人區。如果外出旅行,我會尋找人煙罕至的地方,譬如夜晚的暗巷或是高速公路旁的樹叢,然後迅速將染色劑塗在臉上、雙手和腿上,反覆擦掉再重新塗抹,直到染色劑深深地浸入我的毛孔。我會以黑人的身分穿過某個地區,然後,通常等到晚上,才用洗面乳和紙巾卸除染色劑,再以白人的身分穿過同一個區域。

不論是白人還是黑人,我都是同一個人。然而,當我是白人時,我得到了白人兄弟間愛的微笑和特權,也得到黑人的仇恨目光或諂媚奉承。而當我是黑人時,白人認為我就是垃圾,而黑人則充滿溫情地對待我。

作為黑人的格里芬, 我沿著陡坡走到蒙哥馬利的巴士站, 詢問前往塔斯基吉(Tuskegee)的巴士時刻。一名職員很有禮貌地回答了我,我便轉身離開售票口。

「小子!」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大聲而刺耳。

我往門邊看,是一名高大、有威嚴的女人,看起來上了年紀且急躁。她枯瘦的臉面露猙獰,招手要我過去。

「小子,過來。快一點!」

我嚇一跳,就服從了。

「從車廂裡拿出那些行李。」她非常不耐煩地下令,好像很氣我動作這麼慢。

我沒有多想,露出了大大的微笑,彷彿因為可以為她服務而感到開心。我把她的行李搬上巴士,並收到了三枚傲慢地遞過來的十分錢硬幣。我大大地感謝她。她憤怒地皺緊雙眉, 最後揮手把我趕走。

我搭了午後最早的巴士抵達塔斯基吉,漫步在這座美麗而寧靜的南方小鎮。我得知著名的塔斯基吉學院(Tuskegee Institute)不在城裡。其實大部分的黑人住宅區都不在城裡——當初市府官員認為要讓黑人在地方選舉中選票無效,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黑人趕到郊區。

喬治.華盛頓.卡佛(George Washington Carver,編按:美國非裔植物學家)的精神在校園中無所不在——那裡一片安靜,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寧靜,有著樹木和草坪,散發出一種尊重崇高人性、人類雙手與思想付出的氛圍。在這裡的採訪中,我過去的發現獲得了證實:除了那些接受過專業訓練而可以獨立開業的人以外,這邊的畢業生只能在南方以外的地方找到報酬與他們的教育相稱的工作。

我在這裡察覺到一種謙沖有禮的風氣。跟白人校園的學生相比,這邊的學生們更加端莊,穿著更嚴謹。對他們而言,教育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他們離當初祖先完全不識字的時代並不遙遠。那時祖先得要冒著遭受嚴厲懲罰的危險學會讀書和寫字;對他們而言,學習是近乎神聖的特權。他們也把教育視作唯一能擺脫黑人當前困境的途徑。

那天傍晚,我在市區轉了一圈後回到學院訪問院長。一名白人男人站在大學大門口附近的黑人小餐館前面,對我招手。一開始我有些猶豫,擔心又遇到惡霸。但是他的眼神帶著懇求,要我相信他。

我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你要找我?」我問。

「是的,你能告訴我塔斯基吉學院在哪裡嗎?」

「就在那兒。」我指著一個街區之外的校門。

「噢,我知道,」他笑著說。在傍晚新鮮的空氣中,我聞到一股威士忌味。「我只是想找個藉口跟你說話,」他承認,「你在這裡教書嗎?」

「不,我只是旅行經過而已。」我說。

「我是一名博士生,」他不自在地說道,「我來自紐約,來這裡當觀察員。」

「替某個政府機構工作嗎?」

「不,完全是私人性質。」他說道。我仔細打量著他,因為其他黑人已經開始注意到我們了。他看起來才五十出頭,衣著得體。

「要不我們一起去喝一杯?」他說。

「不,謝了。」我說著,轉身想離開。

「等等,該死。你們的人是我的兄弟。像我這樣的人,是你唯一的希望。如果你不跟我談談,你如何期望我能做出什麼觀察?」

「好吧,」我說,「我很樂意跟你談談。」

「該死,我已經觀察到所有我能容忍的一切,」他說,「現在就讓我們去喝個酩酊大醉,忘記這一切該死的偏見。」

「一個白人和一個黑人,」我笑了,「我們倆都會被仁慈的三K黨找上門。」

「他媽的對極了——一個白人和一個黑人。天殺的,我不認為自己比你優秀,甚至或許也沒有你來得優秀。我只是想展現出兄弟情誼罷了。」雖然我知道他喝了酒,但我心想,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又是一名觀察員,怎麼會如此遲鈍無感,不知道這麼做會讓黑人感到多麼尷尬。

「我很感激,」我僵硬地說,「但這永遠都行不通。」

「他們不需要知道,」他靠近我並輕聲說道,帶著近乎瘋狂的眼神,彷彿在哀求我別再推辭。「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喝個大醉。天殺的,我已經受夠了。這只是你和我之間的事。我們可以到樹林某處。來吧,為了我們的兄弟情誼。」

我很同情他。他顯然很孤獨,極想幫助人,卻害怕這些人拒絕他。但是我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這種自作多情的「兄弟情誼」是多麼令人反感。其他在一旁圍觀的人也皺眉表示不苟同。

就在這個時候,有位黑人開著一輛老爺車駛過,停了下來。他無視那名白人,只對我說話。「你想買一些肥美的火雞嗎?」他問道。

「我在這裡沒有家人。」我說。

「你等一下,」白人說,「該死的,我要買下你所有的火雞⋯⋯只是想幫助你啦。我要讓你們看看並非所有的白人都是混蛋。你那邊有幾隻?」我們往車裡看,看見後座有好幾隻活蹦亂跳的火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