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奇遇記：難道旅居海外這幾年，台灣已經開放到我認不得的面貌？

文：胡中行（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

2020年3月初，遠在世界角落的澳洲，也開始出現十位數的「COVID-19」（2019年新型冠狀病毒疾病，以下簡稱武漢肺炎）境外移入病例。旅居當地多年的筆者，眼看地方政府防疫態度消極，遂在疫情失控前辭職返台。幾天後，台灣與澳洲異口同聲地宣佈封鎖邊境，我也決定在家鄉長居。平時遠距關心年輕人感情生活的長輩們，便趁此機會，熱心地要為我完成結婚生子的願望。

2021年初，家族裡的一位女性長輩，輾轉得知某適婚年齡的台灣男士，正積極地尋找對象。情資顯示對方有國立大學碩士學位以及穩定工作，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且照片上看起來一表人才。於是，我們雙方欣然接受長輩的好意，迅速交換聯絡方式。我以前對台灣傳統相親的印象，是家族裡的長輩會坐在年輕男女旁邊，適時引導對話。然而，隨著時代的演進，這次參與共謀的長輩們決定「給年輕人一點空間」，鼓勵我們自己約出來見面。

約會當天不到半小時，雙方已經明顯展現對國家認同迥異的政治立場。循著以前跟白澳男性話不投機的前例，我以為雙方應該會很有默契地，用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方式道別，然後各自返家。出乎意料地，這次的男主角卻想照原計劃，邀我一起去附近的市場用餐。以前在批踢踢上看過台灣男生表示極度厭惡「女權自助餐」，認為現代女性不能總是要人家請客。我也覺得既然對「親共人士」沒興趣，就不該欠對方人情，於是提議各自付帳。沒想到他堅持請客，連續攤的飲料也搶著買單。由於缺乏與台灣男性交往經驗，我至此已經困惑不已，又不曉得該從何問起。

就在這滿腹狐疑的時刻，對方突然談起對多元性別的看法。想當年台灣在宣傳「同婚公投」時，我曾從海外投稿至《關鍵評論》推波助瀾，對此議題稍有涉獵。難得雙方有共同的話題，我也就不急著把飲料喝完，拿找廁所當藉口離場。男方表示對多元性別抱持開放心態，甚至有意開發自己性別認同上的其他面向。我原以為「親共」等於「泛藍」，「泛藍」就是「護家盟」。他的一席話，頓時令我對自己的才疏學淺，以偏概全，慚愧不已。

然後，話鋒一轉，他問：「妳想試試看交女朋友嗎？」

手中的紅茶早已涼了一半，早知道寒流期間的約會，不會有好下場……「那妳覺得三個人同時交往的情況呢？」「有沒有試過穿跨性別的扮裝做愛？」他三彈連發。回想在海外認識的各國人士，無論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或跨性別，基督教徒、穆斯林或無神論者，都從來沒有人問我這些問題，更別說是在相親約會的場合。難道旅居海外的這幾年，台灣已經開放成我認不得的面貌？一向以反應快而自豪的我，當下找不到放棄掙扎以外的選項，只好勇敢面對。「我想找個知心的生理男性，組織家庭。」我說，一邊拿起大衣和口罩，準備狼狽撤退。

撇開思想上的差異不論，對方的行為堪稱紳士。他決定在分道揚鑣前，徒步送我一程。把握紅燈轉綠前的剎那，使出最後的殺手鐧：「妳知道中文『床伴』的意思嗎？有沒有什麼看法？」Friends with benefits？！見著鬼！Who on the earth would go through matchmaking for casual sex？！我的思緒混亂，腦子裡台、英、華三語交錯，找不到適切的語彙，但還是倒抽一口氣回道：「你…透過相親找『固砲』？」「比在Tinder上找乾淨啊！」他一派輕鬆。同時，我尋死的念頭，瞬間隨著眼前的車陣，呼嘯而過。熬不過對方「誠懇」的態度，我表面上答應慎重考慮這個提案。

當晚回家後，就傳訊答覆：「（台語正字）咱追求無仝款的關係，祝福你揣著佮意的對象。」（翻譯：我們追求不同的關係，祝福你找到合意的對象。）算是對自己政治、生活和文化信仰上的堅持負責。

後記：從相親奇遇記安全下庄後，我跟親友們抱怨男方濫用傳統制度。其中一位德國朋友誤以為「matchmaking（相親）」是一款交友軟體的名字，問有沒有像臉書上的那種「檢舉」功能。害我又費了一番唇舌，解釋相親是怎麼回事。回首整件事情的始末，發現朋友為自己感到忿忿不平，備感欣慰。

延伸閱讀

• 主動AA制就是好女孩？男女版本「付帳焦慮」各不同
• 別當Tinder混蛋：好好說話的藝術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