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的未竟之路》:有位當選的全民盟黨員告訴我,他們「擔心會在赴國會的第一天全遭逮捕」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如果說這些前將領已準備退出舞臺,反觀全國民主聯盟裡還有些人難以相信:不久後就會由該聯盟掌權。有個剛當選國會議員的全國民主聯盟黨員告訴我,他們不清楚接下來局勢會怎麼走,「甚至擔心會在赴國會的第一天全遭逮捕」。有個具有醫生身分的全國民主聯盟高階黨工當時對我說,他的同僚裡,至少四分之一可能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文:吳丹敏(Thant Myint-U)
編按:本文為《緬甸的未竟之路:種族、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的民主新危機》書摘,背景為翁山蘇姬領軍的全國民主聯盟,在2015年11月贏得聯邦議會選舉之後。
從一開始就困難重重。從全國民主聯盟的角度看,人民希望由翁山蘇姬領導,已是鐵般的事實。總司令不願允許修憲,表明他存心作梗。從軍方的角度看,讓他們的宿敵(和他們眼中有西方當靠山的敵人)主政,風險甚大,大有違他們的原則。只要不選翁山蘇姬為總統,他們允許全國民主聯盟以他們所中意的人出任總統,他們深信該為此得到肯定,不該因為阻撓進一步憲改而受到批評。
如果說這些前將領已準備退出舞臺,反觀全國民主聯盟裡還有些人難以相信:不久後就會由該聯盟掌權。有個剛當選國會議員的全國民主聯盟黨員告訴我,他們不清楚接下來局勢會怎麼走,「甚至擔心會在赴國會的第一天全遭逮捕」。有個具有醫生身分的全國民主聯盟高階黨工當時對我說,他的同僚裡,至少四分之一可能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些人全是前政治犯。對於此一時刻的到來,他們幾無心理準備,眼下沒有等著執行的政策,未對未來如何管理政府擬出長遠策略。
英國政府滿心歡喜,以為如今形勢對其有利。幾十年來,倫敦一直以最強硬路線對待舊軍政府,推動歐盟制裁緬甸,比任何國家都力挺翁山蘇姬。就連面對登盛的政府,他們的態度都有所保留,只盼望翁山蘇姬當家作主的日子到來。
英國人以提攜後進的角色自居。2012年,他們擔心翁山蘇姬勢單力薄,於是那年她赴倫敦訪問外交部時,英國人刻意陪她走過一間間滿是職員的辦公室,才讓她會晤外長威廉.海格(William Hague),「以讓她知道她並非孤軍奮戰」。

此時,英國政府則積極伸出援手,甚至有人談到要全國民主聯盟的新部長先到倫敦「受訓」。有個英國年輕外交官被派去當翁山蘇姬的助理,曾任東尼.布萊爾之參謀長的喬納森.鮑威爾(Jonathan Powell)出任她的新任和平進程顧問。
3月30日,登盛正式將總統職交接給廷覺。這是緬甸民主進程最了不起的一刻:1960年以來頭一次將權力和平轉移給民選政府。登盛遷居附近農場。他說他在總統府官邸度過的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期」,說他的妻子和女兒常因為媒體不斷攻擊這位即將卸任的國家元首而哭泣,把總統官邸稱作「溫室」。

接下來的一星期,由全國民主聯盟支配的國會通過一道法律,好為翁山蘇姬創設一個全新的職務:國務資政(State Counsellor)。有了這個職務,她不只可以主導政務,還可以領導國會裡的全國民主聯盟。軍方以此法案違憲為由反對,這時,她的黨乾脆推翻軍方的反對。在此法案表決期間,軍官出身的國會議員全體起立抗議。在場的某個軍官指控全國民主聯盟「恃強凌弱」,主客易位之勢讓人大覺諷刺。被其他許多將領和前將領視為叛徒的瑞曼,雖在選舉時失去本有的席位,這時卻被任命為國會某特別委員會主委。軍方也反對此議,但同樣遭推翻。
翁山蘇姬也身兼數個部長職,最初兼任外交部長、教育部長、電力和能源部長。她內閣21人,除她之外全是男人。這是緬甸歷史上年紀最大的內閣,平均年齡比已經71歲的翁山蘇姬還要大。許多新部長是全國民主聯盟的鐵桿支持者,積極投入工作且有心報效國家,但管理經驗不足。有些人是原為國會議員的前將領,屬瑞曼的派系,非登盛的人馬。另有些人是退休後被請出山的政府官員。新任財政暨計畫部長的覺溫(Kyaw Win),不久就被揭露從巴基斯坦某網站買了假博士學位。媒體大譁,但他還是獲任命。
與此同時,翁山蘇姬解散原在登盛身邊,不斷向他和他的部長提供新構想的顧問和智庫,包括緬甸和平中心。該中心約百名年輕員工遭免職,其中許多人係從國外回來。晚近幾年,民心反登盛很強烈,而這些機構被全國民主聯盟視為其愈來愈鮮明的黨羽。這觀點令人遺憾:該中心數名高階人員明顯與登盛立場一致,但大部分員工,尤其是較年輕的員工,熱情支持民主改革,出身最具自由主義氣息的緬甸社會邊陲。他們會很樂於為翁山蘇姬政府效力。

更難理解的是新執政黨與數百個公民社會組織、活動分子、及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且只想幫忙的流亡人士形同陌路。緬甸和平中心一名年輕職員告訴我,他許多朋友當初分成兩派:一派加入該和平中心,另一派不願加入,說想要等全國民主聯盟上台才貢獻己力。結果,沒人有這機會。
這幾個月期間,翁山蘇姬一再談到「國民和解」的重要。對她來說,這主要意味著全國民主聯盟與軍方的和解。此刻,她的最高目標是憲改。為此,她需要武裝部隊總司令配合。從1988年初踏上政壇起,她一有機會就強調她愛軍隊,而軍隊是她父親所創,她最希望看到的是軍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更受尊敬。為此,她希望軍隊聽命於民選總統,而第一位民選總統會是她。
這位總司令數次接受訪問時說,軍方的確會同意憲改,但前提是國內不再有武裝衝突。和平一旦降臨,軍隊保家衛國的責任就會減輕。於是,翁山蘇姬的首要任務是和平。
1947年2月,她父親翁山將軍去山區小鎮彬龍(Panglong)參加一場特殊會議,討論後殖民時代的緬甸未來,會議主辦人是世襲首領,即東部山區的撣人土司(sawbwas)。英國人希望這些首領和「邊區」的其他代表先對未來要走的路達成共識,再把權力轉交給翁山。經過幾天的討論和妥協,眾人達成協議:將成立新的「緬甸聯邦」,其版圖包括低地區和高地區,高地區居民繼續享有受英國人統治時的自主性,以及身為新共和國公民的平等地位。但實際未如此發展;才幾個月,國家即陷入內戰。但對某些人來說,彬龍夢想始終存在於心中,尤以翁山蘇姬為然。她把此事視為她父親最了不起的成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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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