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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的敵人》:與歧視華裔的人面對面,往往可以打破他們的偏見

《愛你的敵人》:與歧視華裔的人面對面,往往可以打破他們的偏見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假設自己有歧視念頭的人,十位當中有九位與真人面對面時並不會歧視對方。看不到人臉,把人簡化為人口統計的身分表徵時,很容易就將「他者」去人性化。遇見真人,得知對方一絲一毫的人性脈絡時,就會產生連結感,而連結感可以摧毀歧視。

文:亞瑟.C.布魯克斯(Arthur C. Brooks)

身分認同的力量與危險

以下分別用一句話表達四個人在人口統計意義上的身分背景。當你讀這四句描述時,對其他資訊一概不知,請想像一下這四個人的模樣,並自問對於他們有什麼感覺。

  1. 講西班牙語的女性移民,生長於獨裁統治下的窮困環境,青年時期來到美國,從事領最低薪資的工作。
  2. 出身上流中產階級家庭的政治保守派年輕男性,就讀於常春藤聯盟的大學。
  3. 愛達荷州鄉村的農民,每天開著聯合收割機,休閒活動是打獵和釣魚。
  4. 中國小村莊出生的孤兒女孩,後來克服了在美國生活的種種困難。

這些身分背景可能馬上就激起你內心的反應,尤其當前美國政治正處於十分兩極化的狀態。除了這幾句短短的描述,這幾個人你一無所知,也許對其中一兩位有好感,對另外幾位卻無感,甚至有敵意。如果問你這四人的共通點,你可能會答:「幾乎沒共通點 。」這很正常。人口統計的身分背景與根據經驗的「品牌辨識」(自己或他人針對特定族群或出自於刻板印象的識別方式)已變得極普遍。這可真進步,是嗎?

有則笑話:「有三種族群的人,你一遇見對方,十秒內就認得出來:哈佛大學畢業生、前海軍陸戰隊員或純素食主義者。」這些身分表徵太明顯,幾乎無法不脫口而出。這種現象也越來越適用於所有其他的族群。憑著人口統計的表徵和選擇性的人生經驗,人人得以塑造自己的「品牌辨識」,以便在充滿無名小卒的社會中與人迅速建立連結,而這種社會形態卻可能很冷漠孤寂。身分辨識或可替大學帶來離家千萬里的新生,替勞動市場帶來二十幾歲的生力軍,為我們任何一個人提供通往社區歸屬感的捷徑;也是我們分辨敵友的方式。我們用人口統計的身分表徵決定他人是否值得結識。

這種確立身分的工具成效卓著,也改變了我們社會生活的基本面。以前我還單身時,要認識新對象,一開始都得靠約出來喝咖啡或吃飯。我們有共同的價值觀嗎?世界觀相同嗎?想得到這些答案,兩人得花上幾小時和一些錢。時至今日,很多這樣的往來成本已經消除了。在社交媒體上,我們可以憑一句話辨識身分,分出可能成為伴侶的對象,以此為基礎再淘汰所有不相配的人。同理,也可以根據能辨識身分的照片和幾句話來規劃想跟誰交朋友。

這是進步,對嗎?

去除人性面的種族身分

理查.拉皮耶(Richard LaPiere)想瞭解對華裔的種族歧視。

二十世紀初,歧視華裔是美國一大社會問題。華人自從十九世紀淘金熱時以移民工的身分來到美國,便遭遇了偏見和排擠。人們嘲笑他們是「苦力」,戲弄他們奇怪的長相、穿著、飲食和語言。威廉.藍道夫.赫茲(William Randolph Hearst)發行的報紙讓「黃禍」一詞流行開來,形容華裔移民成群入侵的危險,好萊塢就利用這種恐懼,大賣一系列有華裔超級反派「傅滿州博士」這個凶惡角色的電影。全國各地城鎮都對華人採取歧視性措施,美國國會制定了限制華裔移民的法律。大蕭條的到來使這樣的種族緊張局勢惡化。到了一九三〇年代,對華人的歧視已根深蒂固、合法且四處可見。

理查.拉皮耶是史丹佛大學的社會學教授,決心找出這種歧視的根源和消除這種歧視的方法,讓不同族裔和諧共處。

拉皮耶注意到很多人在研究調查中表現出歧視的態度,但這還僅止於推論。一九三〇年代多數美國人都住在同質性的社區,很少接觸不同種族。他想瞭解這些人如果實際遇到華人,行為是否符合在研究調查中表現的態度。他指出,種族歧視這種事,在現實情境中多少都比推論的更為彰顯。

拉皮耶對於人性相當樂觀,他認為人們或許願意承認心態帶有種族歧視,但現實生活中卻不會那麼做。例如,他寫道,如果去問幾百個人,他們搭電車時願不願意讓座給受排擠族裔的婦女,很多人可能會答不願意。拉皮耶指出,問題在於,推論中的婦女與「血肉之軀的婦女」並不同,受訪者的「口頭反應……並不涉及從座位起身,或裝作若無其事,迴避這位假想中婦女難過的眼神,以及電車上其他乘客不屑的目光。」他假設,在活生生的真人面前,大多數人的實際行為可能與告訴研究人員的不同。

這與時下大家往往設想的情況相反。通常我們都以為,人們真實面對異己時會宣揚無種族歧視的理念,也聲稱擁護多元化,卻往往幽微地洩漏自己的偏見。

哪一種比較接近美國人真實的情況?拉皮耶想出了一種巧妙的方法來判斷答案。他招募一位年輕華裔大學生與他的華裔妻子來幫忙。他寫道:「兩人都風度翩翩,富有魅力,只要有緣與人交心,馬上就會贏得對方的欽佩和尊重。」雖然兩人的英文都很流利,但畢竟「是海外出生的華人,這是無法掩蓋的事實。」兩人來到他形容為「某個小鎮最好的飯店,這個小鎮以對東方人狹隘與偏見的『態度』聞名」,他們踏入飯店,打算入住。他寫道,當這對華人夫婦走到櫃台時,飯店人員「毫不猶豫接待了我們」。

後來拉皮耶打電話到同一間飯店,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待一位華裔男性貴賓。「他們很明確回答『不願接待』。」

這當然是刻意挑起的,但從任何學術角度來看都不算證明,因為只是單一個案。因此,拉皮耶教授決定進行系統化的研究。從一九三〇到一九三二年的兩年間,他與這對華裔夫婦一起橫越美國,縱貫太平洋沿岸,來來回回一萬多英里。他們沿途親訪兩百五十一間商家(六十七家旅館和一百八十四家餐廳),追蹤研究所受到的待遇。

結果如何?他寫道:「我們遇過,才請對方服務我們這麼一次,卻還是被嚴正拒絕。」他們被一家「相當差的汽車露營場」拒絕。但同一天晚上,他們找到了「另一家更美輪美奐……又格外好客」的汽車露營場投宿。他寫道,確實,他們所去的一百八十四家餐廳中,有七十二家(約占百分之四十)不僅讓這對華裔夫婦得以投宿,實際上還提供超乎平均水準的服務。結果:「儘管我的華人朋友一開始在這個國家旅行時感到相當不安,但很快就把怕被斷然拒絕的憂慮全部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