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徐敏雄:從「關懷倫理學」出發,讓街友透過自我敘說,重新看待「失敗」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徐敏雄相信要找出每個人故事中發亮的地方,讓不同生命經驗的人有機會藉由自己的故事對他人帶來啟發與力量,這時人們才能慢慢不以單一標準來評量自己或他人的價值。
作者:人文.島嶼(採訪撰文:葉靜倫|編輯:陳怡君)
人開始流浪有很多種原因,歸根究柢多半都是社會安全網的漏接。許多街友長期被認為是「自己不振作的依賴人口」,但實際上他們過去可能擔任過老師、老闆、司機、作家、工頭,甚至年薪百萬的醫生、業務等,只是在遭逢失業、破產、貧窮、生意失敗、重大意外或生病導致妻離子散後,落在社會與國家的支持系統之外。
長期投入街友服務設計的台灣師範大學社會教育系系主任徐敏雄,自 2008年起與萬華社區大學共同推動關懷在地議題的融入式課程,2012年起更開始進入社區協助街友,並於2014年成立「夢想城鄉營造協會」。從小在萬華長大的他,希望從美國教育哲學家Nel Noddings的「關懷倫理學」(Ethics of care)出發,在家鄉展開「街友」與「社區」共融的行動研究。
街友,一種流動的生活狀態
Noddings的關懷倫理學所指涉的是「以關懷的能力來包容差異,積極主動、接納回應他者真實的需求與不同」。若從教育者的使命來說,就是去培養具關懷能力的人;若以研究者而言,則要具體規畫出能善用弱勢者優勢,藉以解決社會問題、實踐「包容」(inclusion)差異的行動方案。
我們能想像如何關懷與包容飢餓的孩童,但要關懷異質性極高、身心課題複雜的街友,卻是多數人巨大的挑戰。
大部分的街友平時雖然會去打零工,諸如舉牌、打掃、派報等,但這些不穩定的工作收入低、機會少。稍微累積一點錢時,或許能租個廉價的短期小雅房,但當沒了收入,便得再度回到街頭流浪。因此,所謂的街友甚至不能歸類成「特定族群」或「固定身分」,比較接近一種「流動的生活狀態」或「社會現象」。
多數街友是沉默而被動的,沒有參與社會對話與媒體運作的資源和能力,但這不代表他們感受不到大眾加諸在身上的各種汙名、歧視與標籤。徐敏雄在研究中便提及這樣的認同轉折——街友透過學習大眾的主流觀點,認知到自己在社會上是「不合格」的存在,於是學著去應付這樣的眼光,例如,隱匿行蹤、閃躲並降低自身存在感,成為更沒有表述機會與能力的薄弱存在;或者發展出一些自圓其說的說詞,解釋自己在街頭的「自我選擇」與「冒險」。
有些街友可能會表現出一種積極正向、「浪子回頭」的態度,卻未必是發自內心,反而更接近一種「展演」;有的街友則反過頭來,拿著主流的刻板印象來抵毀其他街友,並且切割彼此:「像他這種人就是好吃懶作才淪落到睡街上。我?我不一樣啊,我不是街友,我只是睡了三年遊民收容所。」
以街友為主體的社會設計方案要具體落實,通常是困難重重,因為我們無法期待街友對自身群體產生認同——鮮少有人能「以身為街友為傲」,自然也就難以像許多同樣亟需爭權的群體(如身心障礙者、勞工團體等)一樣,能夠被輕易組織起來。
更甚者,友誼在街友之間除了因自貶而脆弱,也可能因相互取暖而被浪漫化。街頭的生存挑戰之大難以想像,許多街友彼此間因為了解有限且資源匱乏,卻必須相互依存。他們甚至將金錢交換、勞務往來與情感支持,視為忠誠與慷慨的友誼象徵,試圖在彼此身上尋求希望與親密感,因而加深了關係的複雜性。
對徐敏雄來說,社會設計的核心概念是「身分轉化」。為此,他從2015年開始成立手作木工班與收費導覽活動,希望逐步發產出社會企業的營運模式。

手作木工班的重點在於將「街友」的身分轉化為「學員」,並與在地的青年志工「學伴」一起向木工職人學習基本木工技術。他希望在反覆練習的過程中,街友甚至能成為木工課程的「助教」或文創商品的「生產者」。但在推動計畫的過程中,徐敏雄經常因作品品質的要求及街友學員能力與性格的落差過大,陷入發展困難與情緒拉扯的痛苦當中;但也因團隊夥伴不放棄彼此的善意溝通,才逐漸讓許多青年志工在和街友學員在共學與合作的過程中,逐漸放下對彼此的刻板印象,甚至建立友善的關懷關係。
社區導覽培力方案則是將街友培訓成「導覽員」,一方面邀請他們述說自身如何走過人生苦難的生命歷程,並以在地小故事串聯街區景點與萬華在地特色店家。其重點在於導覽員個人故事及在地生活的連結,但是要培訓街友述說自身生命故事卻並非易事。
透過敘說整理自我
徐敏雄在研究中指出,「故事述說」原是藉由對話與自我修正的過程,與外在的人事物建構發展性的關係,進而達到相互瞭解並反省彼此間共同生活的權力狀態,其重點在於進入而非脫離真實世界。然而當自身故事還是一個「現在進行式的傷口」,多數人是不敢或不願開口的,因此就有街友學員便曾在藝術課程中表示:「我只想要畫畫,不喜歡跟別人說自己的故事。」
徐敏雄強調,當我們對自己或他人陳述想法或所期待的關係時,除了在表明過去的自己、複製既有的社會標準,也可能在「宣示未來的自己想與他人維持什麼樣的關係」。亦即,重點不是一個人本質上的自我究竟為何,而是他「期待自己被如何敘說」。如此便能理解,為什麼很多街友都想跳過流浪的經驗,只想讓人看見當下「努力向上的完美自我」。
「對於還沒有妥善安頓自己生命經歷的學員,我們絕不可能強迫他們敘說。」徐敏雄解釋,有些街友還沒準備好敘說,在培訓過程中經常感到恐懼、猶豫,最終能順利上場導覽的學員往往只剩下一半。即使培訓好了,導覽活動當天也可能因身心狀況不穩,只能用一些資料性的東西堆砌,即便如此,徐敏雄仍強調不會要求他們為了賺錢而娛樂別人。因為這個結合自我敘說與在地導覽的設計,其初衷是為了介紹一種有助於安頓自我的說故事方法,而非為了「賣故事」。
當風水成為我們的語言——跟著風水名師的腳步,重訪全球知名景點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無論古今中外,能夠永傳不朽的建築物,除了奠基於各地深厚的⽂化底蘊,和當時重要的哲學思考之外,其實也都依循著天⼈地合⼀理念,觀察當地的環境與氣候、為了服務使⽤者的需求⽽建設。
江名萱老師深入研究風水的契機,可以說是因為旅行所帶來的啟發——在旅行至北京故宮的時候,對於整個建築群落的方位、形狀、位置等都遵循著青囊經的原理所設計,有著強烈的感觸。
因此,原本就熱愛旅行的江老師,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走訪世界,考察各地的建築物。他發現,能夠永傳不朽的建築物,除了奠基於各地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當時重要的哲學思考之外,其實也都依循著當地的環境與氣候、使用者的需求而建設,和江老師順應自然的風水概念不謀而合。例如巴黎的聖母院、印度的泰姬瑪哈陵等建築,都能在天人合一的設計下,達到一種平衡、和諧的效果,並且更好地利用自然的能量。
與天對話:巴黎聖母院
「建築物的存在,是要為裡面的人所服務。所以,所謂好的建築風水,其實是應天、應地、應時、應人制宜。」因此,雖然我們可以看到聖母院中央的玫瑰窗,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風水符號,代表光明、能量和生命力;聖母院的塔尖,也象徵著穩定、領導力,以及上達天聽的請求。但更重要的是,屬於宗教建築物的聖母院,為所有信仰著神的人們,所帶來的莊嚴、平靜感受。「聖母院營造出非常強烈的和諧的氛圍,你可以想見當時的設計師,在設計這個建築物及其所創造出來的空間時,所有的考量都是為了讓人的內在可以安靜下來、與天/神對話。」江老師指出。

巴黎聖母院建築風格是哥德式建築,它的建造開始於1163年,耗時超過200年。教堂的尖頂屋頂,不只是融合了各種藝術風格的幾何美學,更代表著天地宇宙之間的聯繫。這種尖頂建築形式,在古代被視為智慧和神聖,有向上流動的能量。象徵著天空和地球之間的聯繫,連接聚集天地宇宙之間,讓整個建築物更加神聖,充滿生氣和活力,並為⼈們帶來好運和幸福。
在古代文化的哲學中,太陽代表著宇宙和自然界的秩序、生命和創造⼒、上帝神性力量等等。所以在建築的設計和規劃中,必須要考慮季節的變化,和太陽的位置,以確保光線在建築空間中,可以達到最佳的利用。聖母院的三扇玫瑰花窗,被認為是世界上 最美麗的玻璃藝術品之⼀,當你走進聖母院中,透過玫瑰花窗所照進來的彩色光芒,加上吟誦詩歌的聲音,還有焚燒香料所產生的煙霧,體現了像是引導人們的心靈,通往宇宙智慧神性的力量,彷彿可以治癒和平衡我們的身心。
「整體而言,巴黎聖母院的每一項設計、每一處細節,都讓人感到非常平靜。」江老師又補充道:「這就是好的風水,所帶來的能量。」
深埋於地的愛:泰姬瑪哈陵
談完了聖母院,江老師又繼續分享她在泰姬瑪哈陵的經歷。「如果聖母院是一棟與天對話的建築,那麼泰姬瑪哈陵想要傳達的,則是一份深埋於地的愛。」位於印度的泰姬瑪哈陵,不只是印度文化的代表性建築,也是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泰姬瑪哈陵始建於1632年,耗時約22年完工,在建築風格上,它結合了印度傳統建築和伊斯蘭建築的元素,以白色大理石為主要建材,建築外牆有細密的浮雕和嵌花紋飾,表現了印度文化的細膩和精緻。在陽光照耀下,白色大理石的建築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展現出浪漫、華麗的氣息,「但是當你走進泰姬瑪哈陵之後,除了感受到它的莊嚴、神聖之外,還有一份濃烈的愛情。」江老師說道。
蒙兀兒帝國的第五代皇帝沙賈汗,和他的妻子慕塔芝.瑪哈王后深深相愛,即使沙賈汗要前往戰爭的最前線,慕塔芝也會相伴在旁,兩人感情十分深厚。但令人惋惜的是,慕塔芝在1631 年的征戰途中難產而亡,沙賈汗在悲痛之餘,承諾為她建造天上人間、無與倫比的美麗陵墓——泰姬瑪哈陵。

這座象徵沙賈汗畢生激情和財富的美麗紀念物,每年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國內外遊客前來參觀,感受這份愛情的真切。「剛才講到聖母院有尖塔,我們可以注意到,泰姬瑪哈陵的屋頂也是尖頂,同樣象徵著天空和地球之間的聯繫。皇帝沙賈汗希望透過泰姬瑪哈陵向上連接,跟他⼼愛的瑪哈王后能夠永恆緊密在⼀起。」泰姬瑪哈陵在風水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利用水池來達到陰陽平衡的作用。「水是陰性的象徵,而白色大理石所建造的陵墓則是陽性,因此,水池的存在可以平衡建築物和自然環境之間的陰陽能量,創造出和諧的能量和氛圍。」除此之外,江老師也認為在像印度這樣炎熱的地區,利用水池的清涼氣息,撫平人們的情緒、創造安定氛圍,進而幫助人們減輕壓力、放鬆身心。因此泰姬瑪哈陵也是一個「應天、應地、應時、應人而制宜」而建成的建築典範。
傳世六百年之作:北京紫禁城
紫禁城是中國古代明、清兩朝24位皇帝的居所,建於明成祖永樂4年(1406),於永樂20年(1420)完工。占地面積72萬平方公尺,建築面積約15萬平方公尺,是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大的宮殿型建築,整個建築群給人威嚴而神聖的感覺,是皇權的象徵。雖然紫禁城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但依然保持著它的輝煌和美麗,其中風水的佈局,是紫禁城能屹立不搖至今的重要因素之一。
當年永樂皇帝在建造紫禁城的時候,他要求紫禁城建築佈局形狀和方法,都要符合風水學中的宇宙觀,以及天地人萬物合一的理論。因此,紫禁城的主要建築,都建在南北的中軸線上,這代表著能夠吸收天地間的能量,東西方向的建築物較少,是為了可以利用南北向的通風和自然循環,達到環境的舒適感。
以紫禁城太和殿的設計為例,這個皇帝接近朝臣的宮殿,不僅考慮到太陽的位置、建築物的形狀、360度的方位等等,還有周遭的水源、水流、風向、陽光以及山水環境、生活機能等多個面向。例如太和殿的正門面向南方,就是為了要確保日照充足,可以為太和殿帶來更多的光線和暖氣。而在正午時分,陽光會直射在皇帝的龍椅上,讓這裡充分地接收滿滿的太陽能量。
青囊經中提到:「明地德,立人際,因變化,原始終,此謂之化成。」紫禁城風水設計,是創造出一個巨大的立體空間,裡面有陰陽、南北、前後、東西、左右、內外、動靜、虛實,是因為建築師/設計師能夠將這些元素完美的連結起來,因此成就了永垂不朽的紫禁城。而整個紫禁城的建築群,也因為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高超的的藝術美感。
「如果我們回到600年前,紫禁城建造之初,想必是永樂皇帝將想法、理念,與設計者溝通之後,所誕生的結果。他們當初的偉大理想是什麼?風水方法又是什麼?在整個建造的過程中,永樂皇帝和設計者之間的信任也是非常的重要。作為皇帝,永樂皇帝必須展現領導者的遠見和決策力,但又必須給予設計者充分的自由和支持。讓他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華和創造力。如此一來,才能共同完成這件舉世無雙的建築作品。」江老師補充道。
「風水的學問,是全世界共通的,我們東方有陰陽五行術數之源的《河圖洛書》,西方也有由四元素和以太所對應而形成的梅塔特隆立方體。」建築設計最精彩、也是最核心的表現,就在於它如何讓人心的空間、建築的空間、自然的空間、宇宙的空間,互相連結滲透,能量循環不已。對江老師來說,無論古今中外,這些能夠矗立千百年之久的建築物,都是能順應著自然的脈動、四季的變化,讓建築引導著宇宙、自然的能量,為身在其中的使用者所服務,同時創造出最適合使用者的安適環境,使用者自然能夠感到心神平靜,從而展現宏大的精神面貌。江老師也相信,風水的千年智慧,是值得我們現代人細細研究、推廣的一門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