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亞隆《生命的禮物》導讀:所謂心理治療,乃是重返倫理關係的現場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亞隆教授將心理治療者與病人稱作「旅程中的同伴」,也就是同修。任何治療師要感恩的往往是他最無法幫助的病人,因為無助才讓治療師發現自己與病人同在一個處境,這就是亞隆所說的「要愛那些提出難題的人」。
文:余德慧(前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教授、撰文時任東華大學諮商與輔導學系教授兼主任)
【導讀一】生命禮物
這本書的主要讀者應是心理治療界的心理師,但對心理治療剛入門的學子卻更重要,因為存在治療涉及許多心理治療非常基礎的探問,而且其清除初學者的困惑比較徹底,也容易幫助入門的心理師或準心理師建立堅實的地基。對那些正在接受心理治療的人來說,這本書可以幫助他善用心理治療,甚至可以幫他鑑別他的治療師心性的高度。
存在心理治療的興起
心理治療一直是等待演變的流體,從來沒有一種固定不變的心理治療,也沒有不經改變的心理治療。在歷經百年的心理治療史,心理治療的流派就宛若一條長河,在瞬息萬變的時間流逝裡蜿蜒地反照著人性的觀點,閃閃爍爍。亞隆教授的「存在心理治療」 就是這條蜿蜒大河的暗流。
想要直接從存在主義哲學套用到心理治療是不可能的事,充其量也只能吸取一些核心概念。真正促發亞隆教授去發展存在治療,應該從他帶著癌末病人的團體時,讓他看到人類心理非常底層的真實,也看到人心充滿了自己製造的謊言,甚至連心理治療者本身也參與其中。
心理治療這個行業比演藝界更容易成為墮落的行業,主要在於心理治療者對自己的謊言習而不察,治療者不自覺地隱藏自己對他人的冷漠,庸俗的價值卻賦予高貴的理由,自詡為他人的改變者,卻對自己的頑固不冥毫無所覺。並不是心理治療者天生就如此,而是社會賦予他助人的權柄,使他得以隱身在受苦者的幕後,在受苦的心靈的乞求之下,不自覺地提升到謊言者的位置。
存在心理治療很清楚地看到這種處境性的危險,為了對治這種不自覺的謊言,心理治療者必須「自降」,也就是謙卑地臣服於人類受苦心靈,這不僅僅是將自己降到存在的底層,去發現自己與受苦者都在同樣的處境,他還需透過存在的底層,主動地拉著受苦者的手,不是去引導他,而是共同修行──受苦心靈的鍛鍊,就是修行。
亞隆教授將心理治療者與病人稱作「旅程中的同伴」,也就是同修,他說:「治療師與病人都注定不但要體驗愉快人生,也必然要經歷人生的黑暗──理想的幻滅,年老、疾病、孤獨、失落、缺乏意義、痛苦的選擇與死亡」(第三章),因此,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將兩者分立。任何治療師要感恩的往往是他最無法幫助的病人,因為無助才讓治療師發現自己與病人同在一個處境,這就是亞隆所說的「要愛那些提出難題的人」。
心理治療乃是重返倫理關係的現場
存在心理治療首在承認「所謂心理治療乃是重返倫理關係的現場」,而不是醫療的客戶關係,所以治療者與病人之間的親密與關懷是最根本的存有,是不能被化約成角色關係。亞隆的心理治療是「我與病人如何看待對方的每一個細微差異:病人今天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冷淡?好強?不注意我說的話?他是否私下運用我說的話,卻拒絕公開承認我的幫助?她對我是否過度恭敬?諂媚?太少表達反對或不同的意見?疏離或多疑?他是否夢見我,或是把我放在白日夢的情節中?他在幻想時,對我說了什麼話?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而且多多益善。」(第四章)
在這種「去專業化」而恢復生活倫理的意義底下,亞隆的一句話可說令人振聾啟聵,他問道:「病人多年後回顧治療的經驗時,會記得什麼?」答案:「不是洞察力,也不是治療師的詮釋,他們記得的多半是治療師所說的正向支持的話。」(第五章)亦即,不是治療師的精微思考或設想,而是治療師在生活界裡的倫理行動,就如同亞隆的病人金妮「她根本沒有聽進我精練高明的詮釋,她重視的是我幾乎沒有注意到的小動作」(第六章)。而治療師之所以「必須倫理地為病人」,乃因為「治療師的最大力量有部分是出於得以參與病人最私密的生活事件、想法和幻想,得到一個知你甚深的人的接納和支持,是非常大的肯定力量。」(第五章)
通常,心理治療一開始,治療師與病人其實都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有著非常不同的夙緣與心思,當治療者自詡要對病人發展同理心之際,亞隆也強調「教病人也發展同理心」,這是存有治療的「同修」概念:我們一起走,一起影響、一起改變,心理治療不是單方面的事情。亞隆對這一點相當貫徹,他不但與病人一起寫「彼此的印象」,也分享彼此的心思,力求坦誠。這樣的治療者猶若修行人,盡量將自己的性格透明化。但是,坦誠有幾千層,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最徹底的坦誠,而亞隆採用的是「倫理的坦誠」,亦即,在彼此堪受範圍的坦誠,但何謂「堪受」就值得玩味了,亞隆的存有倫理就在其中衡量體察,幾乎到了一再試誤、一再矯正的地步。
存有治療是以現場為基調的當下治療。所謂「現場」就是現象學裡所謂的「統覺」(apperception),也就是亞隆強調的「此時此地」的現場,直接給出交接的效果。本書的第一部幾乎都在討論這些問題,而且很奇怪的,存在治療的當下性配合「同修」的概念,許多治療的僵硬都可以化解,治療者會變得更柔軟,治療的篤定心情更深厚。

存在的底線:終極關懷
存在治療的另一基調就建於靈性領域。過去許多主要的心理治療都以俗世自我所發生的難題為主,當然,自我本身的根源之處就充滿受苦的本質,人類只要端起自我,魔鬼就會降臨,地獄之門就會開啟。近代新興的心理治療學派多少已經發現,施以俗世的問題解決或性格改變的治療,對受苦的緩解效果其實相當有限,治療者最好把自己的立足點放到世界之外,在靈性領域建立支點,然後再伸進世界,會獲得迅速轉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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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