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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小說《新寶島》黃崇凱X林易澄(下):作為台灣人,我們希望世界可以往哪裡去?

【對談】小說《新寶島》黃崇凱X林易澄(下):作為台灣人,我們希望世界可以往哪裡去?
Photo Credit: 春山出版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林易澄:在《新寶島》裡面我覺得有一點,跟這個有些類似。我們在想一個概念的時候,不是概念本身就存在一個完全的、本質性的定義,它往往是跟其他相關的概念、像一個網絡一樣,在彼此的關係裡去決定的。

台灣跟拉丁美洲,看起來,有很類似的歷史,都在戰後的美國勢力範圍下,都有獨裁政權,但在很多地方的發展又是不一樣的。在這個比較下也許我們可以說台灣有……歷史偶然的某些運氣。好像在這個位置上,它的經濟發展跟民主化運動,最後走到90年代說台灣經濟奇蹟、政治奇蹟——當然這些到今天也還是在發展中,仍然有各種問題要解決。但是中南美洲,因為靠美國比較近,所以比較困難,或是種種的因素,政治經濟改革並不順利,它並沒有搭上這個車子。我們常常覺得台灣離中國太近了,反過來說,中南美洲的人卻會覺得就是離美國太近了,所以才變這個樣子。

面對這個世界史的過程,我們重新去看、去思考左翼主張的時候,我們同時也會看到戰後全球化過程的複雜性,從冷戰到後冷戰時期政治經濟的布局跟變遷。左翼的理想——一個更公平的、生活具有尊嚴的社會,這個打動好幾代人的理想仍然持續召喚著,但同樣的理想下,實踐的條件也不斷變化,在不同的地理位置、歷史位置下,都沒有一個單一的答案。

然後,回到2021年,做為一個台灣的國民,我們希望世界可以往哪裡去?我們具有什麼樣的條件?我們在這個條件下又可以去做什麼?

在這邊,我覺得《新寶島》提供了我們去思考這些問題的一些複雜性。剛剛最一開始我提到,去寫一本近未來的政治小說好像在走懸崖一樣,你可能會走到一個視野非常棒、非常精采的地方,但也很容易就掉下去。我讀的時候一直覺得很棒(笑),想說最後台灣跟古巴到底會怎麼樣,然後我讀到中間,讀到後面又開始有一點擔心,會怎樣的結局?會到哪裡?會不會……。因為這是很難收得漂亮的,近未來政治小說如果有一個收的結局……它不得不有一個結局,但又很容易收得不漂亮。那麼《新寶島》會怎麼收尾?會怎麼樣?我的樂趣跟我的懸疑交錯混在一起。

那麼我讀到最後,我覺得,黃蟲用他的方式去回應了這一個寫作上的……也許說是陷阱,或者是要去回應的這個問題。他並沒有去把一些很混沌的東西,去理出清楚的秩序跟方向,他呈現的,反而是裡面有很多東西,我們的生活就是有很多複雜的、說不清楚的東西,那這些不是小說家要給答案的東西。

在小說裡面,你會讀到,有很多不同角色,每個人都只看到、也只能知道自己身邊的事情,然後有自己人生的煩惱要處理。甚至是比較接近高層的高再生總統,他也有他的很多困難。小說裡面有他的專訪,但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全部是他的真心話。小說家去寫的時候把他的這些層次呈現出來,又留了空白。我們讀的時候當然也是想高總統背後一定還有一些什麼,……如果像俄羅斯人偶一樣一層一層剝開那個高總統,最後會是怎麼樣的,但其實我們到最後仍然不知道。在這發生巨大變化後的世界,到最後,我們仍然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部分。

在這裡面我覺得反而是沒有辦法說清楚的部分,給了閱讀的人對於未來的一種未知可能性,然後想我可以去做什麼。

人類期待的是未來,還是世界末日的到來?

:……太謝謝易澄了,等下多包五百塊給你(笑)。

:那你最後看到結尾覺得收得怎麼樣呢?

:可是這樣講結尾會是爆雷嗎?

:應該也沒有所謂的雷可以爆,因為可能大部分的人都撐不到那一章就放棄了(笑)。

:那章標題其實就很有趣……我看一下。

:憂鬱的亞熱帶。

:對,因為這本書的每章會有一個時間,章名副標會寫哪一年的幾月,最後一章是1987年─2028年─1986年。所以小說裡面,時間其實是在不同過去、未來、過去、未來之間穿行。這一章最後是一個人類學家跟他的朋友,大家在等哈雷彗星。我覺得人類學家這個角色,還有前面出現歷史系研究生的角色,這些角色其實也是呼應整個、剛剛講的歷史思維在二十世紀的很大變化。我們開始關注更日常生活的、更微觀的事物。然後裡面的歷史系研究生,他還在做關於近代中國整個思想的巨大變化。

:就是你的專業領域(笑)。

:但思想史已經退流行很多年了,這些問題好像大家也不會再問,好比傳統跟現代到底是什麼關係,或者是西方跟中國文化如何融合、還有所謂的中國思想是什麼?一百年前他們覺得這些問題是解決現實困難的重大關鍵,可是現在好像已經不是這樣。這三十年,歷史學也開始著重新文化史,覺得日常生活的、很多很小的東西更有價值,開始像人類學研究孤立部落一樣,辨認人們生活裡的各種象徵與儀式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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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NASA/W. Liller @Wikimedia Commons Public Domain
哈雷慧星。

回到小說結尾,人類學家跟他的朋友在墾丁看哈雷彗星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大概就是四歲、五歲,幼稚園那些小鬼不曉得為什麼大家也知道哈雷彗星,看那時候報紙應該就會看到哈雷彗星要來了,這個時候就會覺得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這些小朋友會覺得七十六年一次,下次來我還看不看得到,那我到時又在哪裡。當時的小孩對未來還抱持很大的期望,我記得那時候看的一些兒童讀物,說人類要展開一個太空時代,我們以後可能會在火星基地或是月球基地工作。

現在回想起來,可以說是兩種對未來的歷史思維的交集造就了那時候的小孩吧,一方面人們還相信著科學、進步的未來,另一方面,那也是戒嚴的尾聲,兒童讀物乃至電視卡通裡面,浮現著一種不同於黨國的、國族的未來想像。但這些,月球也好,火星也好,過了三十年完全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