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東北的靈媒與勐神文化：這位在丹塞具聲望的靈媒，甚至還獲得詩琳通公主召見

泰國文化很有趣，外人看的是文化，但對泰國人而言，表現出來的往往是他們老祖宗所流傳下來的生活哲學，像靈媒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召波寬（เจ้าพ่อกวน, Jao Por Guan）是我在泰東北認識的第一位靈媒，召波寬是他的職銜，當時我正在黎府丹塞鄉做鬼面節（Phi Ta Khon Festival）的田野調查，受到他很多幫忙。在丹塞提起召波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總是蓄著長髮，用一條白布環繞於額頭，穿搭白襯衫和白肩帶，因為白色代表純潔，就像召波寬的德行，受人敬重，他是丹塞極具聲望的社會領袖。

召波寬家位於丹塞市中心的主要幹道上，2012年我前往採訪時，遠遠就望見他家門口掛著Phi Ta Khon面具，那是Phi Ta Khon的早期型制，黑白雙色、簡單質樸。

一進屋，泰國皇室詩琳通公主與召波寬的合照就掛於前廳，照片中的二公主正在贈與召波寬某樣物品，對一位泰國子民來說，皇家召見是無上殊榮，這也相對說明召波寬在地方上的重要份量。

我在丹塞蹲點後才發現，原來鬼面節不是黎府唯一的面具節慶，距離丹塞不遠處的清康縣納繅村（บ้านนาซ่าว อ.เชียงคาน，baan naa-sau amper chiangkaan）也有Phi Kon Nam（ผีขนน้ำ）面具節慶，此節慶與水牛故事有關，當地居民認為，牛死後的靈魂會停留在湖泊中，所以每年都要舉辦祭祀水牛的儀式，並祈求充沛雨量與來年豐收。

Phi Kon Nam和鬼面節一樣有遊行與面具活動，儀式也有雷同處，但名氣卻沒有鬼面節響亮，鬼面節之所以能在眾節慶中脫穎而出，除了推行時間早與機運外，關鍵原因跟鬼面節背後強有力的領導團隊有關，包括蓬猜寺住持、丹塞鄉長，以及靈媒召波寬，都是鬼面節的重要推手

召波寬是丹塞具備超能力的精神領袖，有世俗和靈界兩種身份，一方面，他是當地「勐神」召咸勐（เจ้าแสนเมือง, Jao Saen Muang）的在世代言人，替勐神在俗世辦事與傳達旨意，所以「召咸勐與召波寬」是一組概念，一個掌管冥界，一個服務陽世。另一方面，人們也相信，在靈界體制中，召波寬（召咸勐的靈媒）是當地男性靈魂的領導人，而女性靈魂的領導人，則由另外一名女性靈媒召妹南添（เจ้าแม่นางเทียม, Jao Mae Nangtiam）擔任，領導雖有性別之分，但地位最崇高的仍屬召波寬。

對華人而言，因為文化差異，較難理解什麼是「召波寬」？什麼是「勐神」？所以要先解釋這兩個名詞。先說說「召波寬」，「召波」（เจ้าพ่อ，jao por）一詞有地方神靈、土皇帝、強人之意，中文直白翻譯就是「教父」，由於泰國在尚未現代化之前，各地區以封建勐制為主，因此造就了地區的強人政治，古代的召波就是地方領導，沿用迄今，這個詞就成為社會上有力人士的代稱。

而「寬」（กวน，guan）是泰東北方言「官職」之意，因此「召波寬」是指重要的領袖，加上其為勐神的代言人，所以召波寬具有宗教和政治雙重意涵，主要職責是在地方上協助管理眾人之事。

再來說明「勐神」，勐神的概念來自勐（เมือง），祂是一勐最高位階的守護神，通常是由該勐有功績的國王、祖先或英雄死後的靈擔任。勐一字衍申自梵文，指的是某類政治型態與社會結構，後來這種政治模式廣泛運行於東南亞。

泰國文化裡，勐是一種社會關係和空間關係，建立在王權與土地上；勐從「村」的基礎發展，形成村落聯合組織，漸漸擴大組織成為勐，它可以是一組城邦，也能發展成一個王國。總之，在現代「國家」概念未出現前，勐就是泰人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模式——村集結成勐、按土地行使封建制、制訂社會階級與權責，然後各司其職。

這個層層包圍的「村-勐」制，像同心圓般的堆疊起以王權為中心的社會階序，像極了泰國壁畫所畫的天界眾神，各有一方領地，但佛陀及其教義終究是諸神的中心與歸止處，換個角度想，勐制其實就是泰國先民觀看世界與體現宇宙觀的現實做法。

Photo Credit：張雅粱

泰人古時居住的城邦就是勐，他們注重空間的概念，所以在世的管理者與靈界的神祇都配有一定的管理空間，按階級分配，各有權利義務，不同的社會位階形成層層包裹的空間結構，由小而大的次序為：個人、家戶、村寨與勐四個空間，泰人相信，每個空間中，各有世俗和靈界的對應角色。意即，世俗有國王統治勐，治理勐民和村民，相對地，靈界也有勐神，管理（村）寨神和家神，所以靈界和俗世都有一套可相應的管理規則，由大到小，從中心到邊緣，這也就是為什麼泰國古代很重視勐神的祭祀，因為勐神是祖靈，祂會護佑子孫與土地平安。

傳統的勐神信仰，在泰國已不多見，我很幸運能在丹塞調查到珍貴的勐神文化，它是丹塞特有的文化資產。丹塞縣古為丹塞勐屬地，據說建於素可泰王朝時期，召咸勐是先祖，死後成為丹塞勐神，持續守護子孫，為與陽世溝通順暢，祂會挑選道德高超的召波寬當祂的靈媒，傳達旨意。當召波寬快往生時，召咸勐便會附身在召波寬身上，告知由誰來擔任下一任的召波寬；新任的召波寬通常與現任召波寬有關係，例如是他的小孩或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