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MBC鬧國際笑話：烏克蘭有理由生氣，但為何羅馬尼亞對「吸血鬼」淡然視之？

南韓三大無線電視台之一MBC電視台在日前轉播2021年東京奧運開幕式上鬧出國際笑話。在各個代表團進場的時候，電視台為了幫助觀眾了解各個國家，特別製作圖片、文字註解（還包括疫苗施打率）。結果因為用披薩圖介紹義大利（港稱「意大利」）、用動亂場面介紹海地、用鮭魚介紹挪威，甚至用車諾比核災來介紹烏克蘭，引發軒然大波。

熱愛披薩的義大利人普遍一笑置之，烏克蘭人氣壞了。而羅馬尼亞人心情卻是五味雜陳，因為MBC在介紹該國時放上了「吸血鬼」德古拉，使用的則是貝拉．盧戈西（Bela Lugosi）在《吸血鬼》（Dracula，1931）的劇照。但盧戈西甚至不是羅馬尼亞人，而是匈牙利裔美國人[1]。

雖然的確世人想到羅馬尼亞多半自然聯想到吸血鬼，但實情是，當地雖然確實有使用大蒜驅除邪魔的傳統，但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吸血鬼文化。

「德古拉伯爵」這個人物最早是源自愛爾蘭小說家布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r）於1897年出版的小說《德古拉》，後來因為電影改編等版本流傳，使得這個角色廣為人知。故事取材自羅馬尼亞中西部地區外西凡尼亞的民間傳說（儘管他本人從未親自來到過外西凡尼亞）。

後來一些學者指出德古拉的原型是活躍於15世紀的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三世（Vlad the Impaler）。瓦拉幾亞公國當時位於現在羅馬尼亞境內，此君與殘酷統治出名，時常將人釘在尖樁上，因此被稱為「穿刺公」。不過其實這些形容帶有誇大成分，而且該刑罰在當時其實相當常見。重點是布拉姆．斯托克從未說過「德古拉」的形象具體來自任何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這些說法因此並不可靠。

從一個小說虛構人物到電影文化的推展，使得羅馬尼亞再也擺脫不了與吸血鬼的連結。不過對此羅馬尼亞人其實感到憂喜參半，因為當地的確有名勝以德古拉來招攬遊客，成為一個獨特的觀光噱頭。雖然許多當地人寧願讓真正在地的文化供世人認識，而不是一個外國人想像的小說角色。

然而，一個虛構角色難道就不夠格作為觀光賣點嗎？

與之有點接近的狀況是英國喜劇演員莎夏．拜倫．柯恩（Sacha Baron Cohen）創造的角色「芭樂特」（Borat），他在2006年主演的作品《芭樂特：哈薩克青年必修（理）美國文化》（Borat: Cultural Learnings of America for Make Benefit Glorious Nation of Kazakhstan）紅遍全球。在角色設定上，芭樂特是一個哈薩克人，但片中所有提及的哈薩克風俗都與哈薩克無關。

就連首集中出現的哈薩克國歌也是編造的。第一句歌詞是：「哈薩克，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其它國家都是小姑娘在管；哈薩克，世界第一鉀的出口國，其它國家的鉀最爛。」在2012年科威特舉辦的阿拉伯射擊錦標賽之中，主辦方誤在頒獎時播放了這首假國歌來榮耀哈薩克金牌得主，鬧出國際笑話。

由於芭樂特是一個厭女、反同、反猶太的喜劇角色，原先哈薩克政府擔心國家形象遭到破壞，極力抨擊，後來態度卻又有戲劇化轉變，因為他們發現哈薩克的能見度反而為之大幅提升。在2020年續集上映前，觀光局竟轉而擁抱芭樂特，藉此製造觀光噱頭，甚至引用芭樂特口頭禪「Very nice!」來拍攝旅遊宣傳片。

諷刺的是，《芭樂特：哈薩克青年必修（理）美國文化》和續集《芭樂特電影續集》（Borat Subsequent Moviefilm，2020）其實都是在羅馬尼亞拍攝的，一個同樣被外國人騎劫形象的國家。

在國家與民族之內建構一個模範人物，其實並不困難，但許多你想讓人家怎麼認識你，跟別人想要怎麼認識你，往往存在巨大的鴻溝。MBC社長朴晟濟在事發後迅速向羅馬尼亞大使館遞交道歉信函，但羅馬尼亞人是不是真的覺得嚴重受辱，卻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日本名導園子溫在拍攝吸血鬼電影《東京吸血鬼酒店》（Tokyo Vampire Hotel，2017）時，移師整個拍攝團隊到羅馬尼亞，到以吸血鬼為賣點的布蘭城堡取景。在受訪時甚至表示：「如果不在羅馬尼亞拍攝，這部電影就不會有任何感染力。」雖然電影在羅馬尼亞人看來可能顯得完全與事實脫節，但該製作卻未有引起羅馬尼亞人不滿，還得到當地協拍支持。

因此從另一個角度來看，MBC固然對他國不敬，確實也造成醜聞，但是講白一點，這不過是一種政治不正確的「國家老實說」，並未離事實差距太遠。然而，浩劫被拿來視為國家形象，烏克蘭人感到憤怒無疑是天經地義，正如拿九一一事件來介紹美國一樣不妥。

但羅馬尼亞人卻沒有對這個這個介紹表現太多不滿，淡然視之的態度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畢竟吸血鬼德古拉的形象對他們而言，雖是難以擺脫的錯誤刻板印象，卻又是能換來旅客與錢潮的觀光招牌。雖然如《衛報》、《BBC》普遍藉此例將羅馬尼亞與烏克蘭同列為受害者，逼得MBC也向兩國駐韓大使館致歉，但其實兩個案例沒有一點可比性可言。

這些國際媒體見機喊燒，卻忽略了國家形象建構背後的脈絡以及其中的複雜性，不免貽笑大方。

備註

[1]盧戈西飾演的吸血鬼形象在影史上堪稱最具代表性，因為晚年頓失表演機會，他投靠了艾德．伍德（Ed Wood），拍攝不少低成本的科幻爛片，一度被認為晚節不保。結果艾德．伍德的作品因為爛得太有個性、太獨創，竟成為邪典電影（Cult film）。提姆．波頓（Tim Burton）甚至拍了一部《艾德．伍德》（Ed Wood，1994）予以紀念，其中飾演盧戈西的是馬丁．藍道（Martin Land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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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