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四顧心茫然──敬悼余英時先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我此前沒想過要與別人分享此信,但現在細心體會,開始明白余先生的話,一定不是只想和我一個人說,而是想和所有關心香港命運的人說。
今天中午醒來(編按:原文寫於8月5日),知道余英時先生逝世的消息。
原來那已是八月一日凌晨的事。據悉,余先生當晚還和香港中文大學兩位前輩陳方正先生和金耀基先生通過電話,然後在睡夢中安詳逝去,享壽91歲。余太太和女兒低調,先將余先生安葬於普林斯頓大學他父母的墓旁,然後才通知親友學界。
我上星期才收到余先生的來信。這兩天正在想著要回信給他。我現在捧著他的信,讀著他的字,感覺很不真實。我生命中極為尊敬、信賴、精神上甚為依靠的一個人走了。此刻,我才比較能真切體會,余先生當年驚悉他的老師錢穆先生過世,寫下〈猶記風吹水上鱗〉的心情。
先生的文章會一直在,精神會一直在,他在史學界的崇高地位,也早已備受肯定。可是於我,人世間一個真實的記掛,卻從此斷了。
我不是余先生的學生,一生中只見過一次面,照理不會有這份感受。可是這份感受卻如此實在。我在想,那一定是因為,我和余先生有著太多共享的價值和情懷,包括對知識的信念、對讀書人的期許、對自由主義,以及對中國和香港的態度和關切。這些共享的東西,讓我和余先生一直有著無以名之的精神聯繫。
今年六月,我在中文大學《二十一世紀》發表了一篇文章〈羅爾斯與中國自由主義〉,紀念羅爾斯誕生百年和《正義論》發表五十年。我當時特別將該文獻給余英時先生。我在文章註腳如此解釋:
余英時先生1995年回香港中文大學參加錢穆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會議,我作為新亞書院學生幫忙接待。還記得當天清晨在校園路上,余先生對我說,你對自由主義有興趣,就要好好研究羅爾斯。余先生這番話對我有莫大影響。謹將本文獻給余英時先生,既感謝他當年的鼓勵,也感謝他為推動中國自由主義畢生所做的努力。
按學界慣例,很少有人會將一篇文章獻給一位前輩。我這樣做,有幾個原因。
一來這篇文章對我有特別意義,而余先生在那個意義裡面。我還記得當天清晨,我們走在新亞路上,他告訴我,羅爾斯剛剛出版了一本新書《政治自由主義》(Political Liberalism,1993),和早期理論有很大不同,你一定要找來讀。我記著他的話,1995年秋天去英國約克大學讀碩士時,第一件事就是去書店買羅爾斯這本書,後來還以此作為我的論文題目。二來我覺得余先生也許是今天華人學界最重要的自由主義者,而我相信他會接受我這樣稱呼他。在自由主義於中國極為低潮的今天,我想藉此向他致敬。三來,我心裡暗暗覺得,余先生已經九十一歲,我不能一直等到我滿意的書出版才獻給他。我必須早點讓他知道。
2021年6月24日,《蘋果日報》最後一期。我當天悲憤難言,忍不住給余先生寫了一封三頁長的信,連同我的文章和最後一期《蘋果》,寄到普林斯頓。我在信中告訴余先生:
謝謝你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便在香港出版自由主義的著作,並以一生之力去推動自由主義在中國的發展。你的著作和立場,對我影響甚深。
余先生收到我的信,讀了我的文章。我現在真有一種冥冥中注定的感覺。我很慶幸,當時做了那個決定。
7月13日,我收到余先生的傳真回信。余先生從來不用電腦,平時只用傳真機和電話與人聯繫。他怕我沒有收到傳真信,心裡記掛,於是在7月16日,又親自將信用空郵寄來給我。我剛才將信反覆讀了又讀,眼淚不禁掉下來。
我此前沒想過要與別人分享此信,但現在細心體會,開始明白余先生的話,一定不是只想和我一個人說,而是想和所有關心香港命運的人說。我將他的信抄錄如下。
保松先生:
收到賜寄報紙最後一日絕版以及先生大作等,不但感謝而且感動。
香港情況向民主自由相反的方面進展,我早在NY時報、電視等媒體上注意到。在短時間內,大概不易改變,但我始終相信:人類文明正途不可能被少數自私自利的人長期控制。香港自開始(1843)便享有自由,不在專制王朝手中。以香港人的覺悟程度而言,也決不甘心作奴隸或順民。但人的主觀奮鬥是極重要的,決不能放棄。
我完全同意先生信中一段話: 「但願我們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繼續作一點事。」 即以此語互相勉勵吧。
余英時 手上 (2021年7月13日)

余英時先生是新亞書院第一屆學生,1952年畢業。他的畢業證書,現在放在中文大學新亞書院錢穆圖書館。余先生在五十年代於香港的求學和生活經歷,在三年前出版的《余英時回憶錄》有詳細記載。
每年我在新亞書院圓形廣場上課,都會指著廣場上刻著的歷屆新亞畢業生名錄,大聲告訴同學,余英時先生是新亞書院,也可說是中文大學第一人。要瞭解什麼是新亞精神和中大精神,最好去讀余先生的著作。每次這樣說的時候,我都覺得很愉快,很驕傲。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多歧路。余先生,謝謝您,願您安息。
2021年8月5日哀切中寫於香港中文大學
本文獲授權轉載,原文見作者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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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Alex
核稿編輯︰Alvin
當風水成為我們的語言——跟著風水名師的腳步,重訪全球知名景點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無論古今中外,能夠永傳不朽的建築物,除了奠基於各地深厚的⽂化底蘊,和當時重要的哲學思考之外,其實也都依循著天⼈地合⼀理念,觀察當地的環境與氣候、為了服務使⽤者的需求⽽建設。
江名萱老師深入研究風水的契機,可以說是因為旅行所帶來的啟發——在旅行至北京故宮的時候,對於整個建築群落的方位、形狀、位置等都遵循著青囊經的原理所設計,有著強烈的感觸。
因此,原本就熱愛旅行的江老師,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走訪世界,考察各地的建築物。他發現,能夠永傳不朽的建築物,除了奠基於各地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當時重要的哲學思考之外,其實也都依循著當地的環境與氣候、使用者的需求而建設,和江老師順應自然的風水概念不謀而合。例如巴黎的聖母院、印度的泰姬瑪哈陵等建築,都能在天人合一的設計下,達到一種平衡、和諧的效果,並且更好地利用自然的能量。
與天對話:巴黎聖母院
「建築物的存在,是要為裡面的人所服務。所以,所謂好的建築風水,其實是應天、應地、應時、應人制宜。」因此,雖然我們可以看到聖母院中央的玫瑰窗,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風水符號,代表光明、能量和生命力;聖母院的塔尖,也象徵著穩定、領導力,以及上達天聽的請求。但更重要的是,屬於宗教建築物的聖母院,為所有信仰著神的人們,所帶來的莊嚴、平靜感受。「聖母院營造出非常強烈的和諧的氛圍,你可以想見當時的設計師,在設計這個建築物及其所創造出來的空間時,所有的考量都是為了讓人的內在可以安靜下來、與天/神對話。」江老師指出。

巴黎聖母院建築風格是哥德式建築,它的建造開始於1163年,耗時超過200年。教堂的尖頂屋頂,不只是融合了各種藝術風格的幾何美學,更代表著天地宇宙之間的聯繫。這種尖頂建築形式,在古代被視為智慧和神聖,有向上流動的能量。象徵著天空和地球之間的聯繫,連接聚集天地宇宙之間,讓整個建築物更加神聖,充滿生氣和活力,並為⼈們帶來好運和幸福。
在古代文化的哲學中,太陽代表著宇宙和自然界的秩序、生命和創造⼒、上帝神性力量等等。所以在建築的設計和規劃中,必須要考慮季節的變化,和太陽的位置,以確保光線在建築空間中,可以達到最佳的利用。聖母院的三扇玫瑰花窗,被認為是世界上 最美麗的玻璃藝術品之⼀,當你走進聖母院中,透過玫瑰花窗所照進來的彩色光芒,加上吟誦詩歌的聲音,還有焚燒香料所產生的煙霧,體現了像是引導人們的心靈,通往宇宙智慧神性的力量,彷彿可以治癒和平衡我們的身心。
「整體而言,巴黎聖母院的每一項設計、每一處細節,都讓人感到非常平靜。」江老師又補充道:「這就是好的風水,所帶來的能量。」
深埋於地的愛:泰姬瑪哈陵
談完了聖母院,江老師又繼續分享她在泰姬瑪哈陵的經歷。「如果聖母院是一棟與天對話的建築,那麼泰姬瑪哈陵想要傳達的,則是一份深埋於地的愛。」位於印度的泰姬瑪哈陵,不只是印度文化的代表性建築,也是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泰姬瑪哈陵始建於1632年,耗時約22年完工,在建築風格上,它結合了印度傳統建築和伊斯蘭建築的元素,以白色大理石為主要建材,建築外牆有細密的浮雕和嵌花紋飾,表現了印度文化的細膩和精緻。在陽光照耀下,白色大理石的建築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展現出浪漫、華麗的氣息,「但是當你走進泰姬瑪哈陵之後,除了感受到它的莊嚴、神聖之外,還有一份濃烈的愛情。」江老師說道。
蒙兀兒帝國的第五代皇帝沙賈汗,和他的妻子慕塔芝.瑪哈王后深深相愛,即使沙賈汗要前往戰爭的最前線,慕塔芝也會相伴在旁,兩人感情十分深厚。但令人惋惜的是,慕塔芝在1631 年的征戰途中難產而亡,沙賈汗在悲痛之餘,承諾為她建造天上人間、無與倫比的美麗陵墓——泰姬瑪哈陵。

這座象徵沙賈汗畢生激情和財富的美麗紀念物,每年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國內外遊客前來參觀,感受這份愛情的真切。「剛才講到聖母院有尖塔,我們可以注意到,泰姬瑪哈陵的屋頂也是尖頂,同樣象徵著天空和地球之間的聯繫。皇帝沙賈汗希望透過泰姬瑪哈陵向上連接,跟他⼼愛的瑪哈王后能夠永恆緊密在⼀起。」泰姬瑪哈陵在風水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利用水池來達到陰陽平衡的作用。「水是陰性的象徵,而白色大理石所建造的陵墓則是陽性,因此,水池的存在可以平衡建築物和自然環境之間的陰陽能量,創造出和諧的能量和氛圍。」除此之外,江老師也認為在像印度這樣炎熱的地區,利用水池的清涼氣息,撫平人們的情緒、創造安定氛圍,進而幫助人們減輕壓力、放鬆身心。因此泰姬瑪哈陵也是一個「應天、應地、應時、應人而制宜」而建成的建築典範。
傳世六百年之作:北京紫禁城
紫禁城是中國古代明、清兩朝24位皇帝的居所,建於明成祖永樂4年(1406),於永樂20年(1420)完工。占地面積72萬平方公尺,建築面積約15萬平方公尺,是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大的宮殿型建築,整個建築群給人威嚴而神聖的感覺,是皇權的象徵。雖然紫禁城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但依然保持著它的輝煌和美麗,其中風水的佈局,是紫禁城能屹立不搖至今的重要因素之一。
當年永樂皇帝在建造紫禁城的時候,他要求紫禁城建築佈局形狀和方法,都要符合風水學中的宇宙觀,以及天地人萬物合一的理論。因此,紫禁城的主要建築,都建在南北的中軸線上,這代表著能夠吸收天地間的能量,東西方向的建築物較少,是為了可以利用南北向的通風和自然循環,達到環境的舒適感。
以紫禁城太和殿的設計為例,這個皇帝接近朝臣的宮殿,不僅考慮到太陽的位置、建築物的形狀、360度的方位等等,還有周遭的水源、水流、風向、陽光以及山水環境、生活機能等多個面向。例如太和殿的正門面向南方,就是為了要確保日照充足,可以為太和殿帶來更多的光線和暖氣。而在正午時分,陽光會直射在皇帝的龍椅上,讓這裡充分地接收滿滿的太陽能量。
青囊經中提到:「明地德,立人際,因變化,原始終,此謂之化成。」紫禁城風水設計,是創造出一個巨大的立體空間,裡面有陰陽、南北、前後、東西、左右、內外、動靜、虛實,是因為建築師/設計師能夠將這些元素完美的連結起來,因此成就了永垂不朽的紫禁城。而整個紫禁城的建築群,也因為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高超的的藝術美感。
「如果我們回到600年前,紫禁城建造之初,想必是永樂皇帝將想法、理念,與設計者溝通之後,所誕生的結果。他們當初的偉大理想是什麼?風水方法又是什麼?在整個建造的過程中,永樂皇帝和設計者之間的信任也是非常的重要。作為皇帝,永樂皇帝必須展現領導者的遠見和決策力,但又必須給予設計者充分的自由和支持。讓他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華和創造力。如此一來,才能共同完成這件舉世無雙的建築作品。」江老師補充道。
「風水的學問,是全世界共通的,我們東方有陰陽五行術數之源的《河圖洛書》,西方也有由四元素和以太所對應而形成的梅塔特隆立方體。」建築設計最精彩、也是最核心的表現,就在於它如何讓人心的空間、建築的空間、自然的空間、宇宙的空間,互相連結滲透,能量循環不已。對江老師來說,無論古今中外,這些能夠矗立千百年之久的建築物,都是能順應著自然的脈動、四季的變化,讓建築引導著宇宙、自然的能量,為身在其中的使用者所服務,同時創造出最適合使用者的安適環境,使用者自然能夠感到心神平靜,從而展現宏大的精神面貌。江老師也相信,風水的千年智慧,是值得我們現代人細細研究、推廣的一門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