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社會學無用論:要當一頭快樂的豬,還是餓死的蘇格拉底?

漫談社會學無用論:要當一頭快樂的豬,還是餓死的蘇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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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認為社會學是沒有用的噪音,這不但是傲慢,也是一種非常強大的「我執」。背後起作用的,依然是這個社會弱肉強食,崇尚資源積累的陳規。這依然是權力的支配,依然沒有離開社會學關注的範疇。

而保羅.克魯曼(Paul Krugman)在他的《經濟學講義》裡則是用了與史迪格里茲(Joseph E. Stiglitz)在《重塑歐洲經濟》一書中幾乎用一模一樣的立場反對完全放任的自由市場經濟。奧地利學派這種柏拉圖理念式的自由市場模型把人性設想的無比簡單,盲目迷信市場的力量,這其實不過是不切實際的扮家家酒。

對,路德維希・馮・米塞斯提出的私有產權是要被尊重的,問題是教育水準、家庭環境、父輩的人脈網絡等等,都會影響一個人在自由市場裡的交易判斷。如果讓常春藤名校的商學院畢業生和索馬利亞的農夫談一筆咖啡期貨的交易,這些名校出來的學生可以把對方坑得連骨頭都不剩。

自由市場裡充斥著大量的「訊息差」,訊息充滿了異質性(heterogeneous),並不存在真正公平的交易。效率市場(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假說如果是正確的,如果所有市場價格都剛好落在正確的位置上,那麼財富就只可能向少數人無限集中。因為就算假設市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獲得訊息,但身旁有沒有高人提點,自己平時對價格訊息敏不敏感,甚至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資本做出反應.....這些都因人而異。

新自由主義的支持者總以為「我願意賣,你願意買」的兩情相悅就可以促進市場的效率,事實上,這兩個人之間可能原本就存在著巨大的知識落差。奧地利學派把這種不平等怪罪到個人的失察與不努力身上,然而真相卻是,這其中蘊含著極大的權力不對等。

他人即地獄。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不存在公平,也不存在自由的訊息流動。除非一個人願意去認同蘭妮.萊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的《意志的勝利》(Triumph des Willens),否則社會學就一直會是糾正經濟學偏誤的《資本論》,努力的去確保這個社會能夠維持在一定的公平水準之上。社會學無用論的觀點,再往前一步就是納粹。

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面對不公不義,陳寅恪曾經感嘆地賦詩:「殺人盈野复盈城,誰挽天河洗甲兵?而今舉國皆沉醉,何處千秋翰墨林?」嘖嘖一聲,也知經術非時務,稍為儒林振古風。

如果硬是要說社會學沒有用,那麼其實也就是在說韋伯(Max Weber)、涂爾幹(Émile Durkheim)、傅柯(Michel Foucault)、華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班雅明(Walter Benjamin)......他們都沒有用。

他們真的沒有用嗎?

隨意地認為一個學科沒有用,那精神世界該有多荒涼

在華卓斯基姊妹(The Wachowskis)的電影《雲圖》裡有著這麼一句台詞:「我現在理解了,噪音和聲音的界線只是陳規。(I understand now, that boundaries between noise and sound are conventions.)」。認為社會學是沒有用的噪音,這不但是傲慢,也是一種非常強大的「我執」。背後起作用的,依然是這個社會弱肉強食,崇尚資源積累的陳規。這依然是權力的支配,依然沒有離開社會學關注的範疇。至於這對沃卓斯基姊妹,他們曾經是沃卓斯基兄弟,他們也是電影《駭客任務》(The Matrix)的導演。

如果沒有德希達(Jacques Derrida)與傅柯的解構主義,也許華卓斯基姊妹會繼續被困在性別結構當中,不敢貿然的面對自己,不敢隨意改變性別;如果沒有西方哲學幾百年來經驗主義與實證主義的混戰,沒有萊布尼茲的「單子論」,華卓斯基姊妹恐怕也不會去想像出《駭客任務》裡的世界。

我們的當下是一張大網,不同的學科互相滲透,不同的思想互相對撞。隨意地去認為一個學科沒有用,那精神世界該有多荒涼啊。

而且事實上,當代的經濟學也有擁抱社會學的趨勢。經濟學家布萊恩・阿瑟(W. Brian Arthur)就在他的名著《複雜經濟學》中聲稱:「經濟不一定處於均衡狀態,經濟通常都是處於非均衡狀態。經濟行為主體不是全知全能和完全理性的,他們必須理解他們所處的情境,並且在這樣做的時候必須搜尋適當的策略。經濟不是給定的,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技術容器;技術形塑了經濟,在這過程中經濟的結構是會變化的。因此,經濟是有機的、分層的,後一層形成於前一層之上;經濟永遠都在變化,永遠都在呈現新異性;在經濟內部,結構會浮現,在持續了一定時間後又會消融。」

另外一位學界響叮噹的大人物馬克・格蘭諾維特(Mark Granovetter)則在《社會與經濟》一書中總結:「經濟實踐的複雜組合是由行動者匯聚起來的,其匯聚方式可能不那麼容易被預測到,但絕不是隨機的。就像所有的結構一樣,經濟制度必須從現有的材料中構建出來,而不能簡單地從我們的理論中重新編造出來,儘管在這些理論中我們能對某些既定目標提供最佳解決方案。」

基本上經濟學界內部也開始反思傳統經濟學的問題。人們意識到經濟是鑲嵌在人際關係網絡中的,是複雜的,是無法精確預測的。而經濟的真實運轉邏輯,往往也就藏在數學公式的常數項當中。經濟學家預測失準,常常就是因為把許多社會學因素通通丟到常數項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