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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孩成為貨幣》:在夜店裡,女孩的身高就跟酒瓶的大小一樣,意味深遠

《當女孩成為貨幣》:在夜店裡,女孩的身高就跟酒瓶的大小一樣,意味深遠
Photo Credit: iStock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當前最流行的穿著是至少十公分高的厚底高跟鞋,而幾乎所有可以坐到公關桌席的女孩子身高都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女孩的身高就跟酒瓶的大小一樣,意味深遠。

文:艾希莉.米爾斯(Ashley Mears)

誇富宴

人類學家一向對展示與揮霍財富的儀式相當著迷。當代美國人類學先驅法蘭茲.鮑亞士(FranzBoas)可說是最早記錄揮霍儀式的民族誌學者之一,他研究的對象是十九世紀晚期位於西北太平洋沿岸,也就是現在加拿大境內的部落。經由關鍵的消息提供者喬治.杭特(George Hunt)的引介,鮑亞士將部落中那種競爭性的贈禮與慶典儀式稱為「誇富宴」(potlatch)【譯註1】

在誇富宴中,部落首領或貴族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或等級,會向客人贈送大量的食物、羊毛毯或銀手鐲等禮物,大肆揮霍財富。誇富宴儀式通常是以一場盛宴開始,以一場大火為終,有時甚至會直接破壞財產,比如把毯子扔進火裡、打碎獨木舟,或者把祖傳的珍貴銅器丟進海裡。正如法國人類學家馬塞爾.牟斯(Marcel Mauss)所言,這些行徑具有享樂的性質:「無論就效果或就現實層次來說,人們不但會送出有用的東西、過度消費大量美食,甚至會只為了享受破壞的樂趣而破壞。」【譯註2】

誇富宴是一種在不同社會中歧異度很大的習俗,這個詞彙被用來描繪各式各樣的揮霍儀式,包括阿茲特克人的奴隸祭祀行為,也包括馬歇爾.薩林斯(Marshall Sahlins)針對美拉尼西亞(Melanesia)社會秩序的研究中,對「大人物」(big-men)的描寫。儘管有各種變異,誇富宴多半都是由希望追求聲望和地位的團體領袖所舉辦。

當貴族所贈予的禮物貴重到對手無以回報,就會挑起對手的恥辱感,同時確立贈送者的宰制地位,那就是地位高下立判的時刻。乍看之下,贈送珍貴禮物似乎是一種讓社會更平等的行為;即便就物質意義上來說確實如此,但它同時也會創造地位上的不平等。在這個過程中,主人雖然耗損很多財富,卻也能在同儕之間獲得社會肯認。

成功展現寬宏大量的主人將能獲得「大人物」的地位,繼而令他享有威望—即便僅限於一個特定的社會次群體範圍內。正如人類學家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所述,此人物將變得「無比重要,毛毯或其他財物宛如雪崩般陷落崩塌,讓周遭的所有人變得富足,同時也令他們受到危害」。

格雷伯繼續寫到,誇富宴是一種既具有侵略性,作風又慷慨的詭異組合。人類學家不僅把這種儀式性的揮霍行為視為獵奇或非理性的實作,更看見了背後的深刻意涵,視之為一種展現與建立社會階級制度的方法。 誇富宴與階級息息相關,它可能俏皮有趣或違法亂紀,但永遠都根植於聲望和權力的社會運作系統之中。

即便這些經典研究看來陳舊過時,但民族誌研究卻不停在許多意想不到的當代環境中,看見誇富宴的蹤跡。長期關注美國鴉片類藥物使用狀況的記者山姆.奎諾伊斯(Sam Quinones)就發現,誇富宴其實是墨西哥毒販勞動供應鏈的一股驅動力。

墨西哥南部有個名為薩里斯科(Xalisco)的小鎮,鎮上的農家男孩會向北來到美國的鏽帶(rust belt)【譯註3】,替他們的親戚交易黑焦海洛因(black tar heroin)【譯註4】,幾個月後他們會衣錦還鄉,口袋現金滿滿,並從事炫富行為,急欲人知。他們會在家鄉蓋新房、買新車、贊助節慶活動,還會帶回整個行李箱的 Levis 501 牛仔褲,發送給在心底佩服他的親朋好友。正是這種佩服、敬畏感,促使其他男性再前往全美各地販賣海洛因,追求利潤,然後返鄉揮霍。

在部分亞洲地區,炫耀財富的行為也是商業交易中相當重要的一環。人類學家庄思博(John Osburg)曾研究中國成都的富商是如何透過招待政府官員到高級餐廳、卡拉OK與酒店娛樂活動,以建立自己的地位,在這些宴席中,總會有吃也吃不完的餐點菜餚送上桌。成都的誇富宴形塑出一種陽剛性質的社會連帶關係,將商業網絡和地下黑幫串連在一起。在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商界與黑道幾乎已經同流。

世界各地其實都能看見誇富宴的影子,譬如在婚禮現場或賭場的各種餽贈行為;譬如每個學年,各大校園的兄弟會也總以夜夜笙歌為目標,來舉辦他們的迎新派對;譬如「 Instagram上的有錢小孩」(Rich Kids of Instagram)裡的所有貼文也是如此(這個部落格收錄了世界各地年輕富豪的鋪張浪費、奢華誇張的行為,如焚燒鈔票,或者洗香檳王泡泡浴等)。

二十世紀初期,經濟學家范伯倫抨擊精英上流社會,就彷彿人類學家鮑亞士筆下那些「原始人」一般,都有一股衝動,想藉由「令人反感的消費」來炫耀自己,進而在各自所處的公眾中,尋求社會地位。但范伯倫的分析過度依賴一個沒有根據的假設——他認為新富階級是自然而然就會出現這種行為。嚴格說起來,誇富宴其實不能算是有錢人的特徵,因為它有悖於另一種對消費的想像:炫耀往往被視為庸俗粗鄙之舉。

舉例來說,十七世紀的荷蘭富裕家庭就是非常不喜炫富的消費者,對於自己的財富,他們傾向低調。在當代,大部分的矽谷新富階級也都崇尚這種強調克儉、低調奢華的文化規範。社會學家瑞秋.雪曼(Rachel Sherman)的研究也顯示,紐約的上流社會並不喜歡行事奢華鋪張。在許多情境之下,財富都是需要被隱藏起來的;因此,誇富宴要能出現,勢必得先有足夠的集體努力,才有辦法協調、搬演這種大規模的誇張浪費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