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當兵、歌頌普希金,斜槓公務員曾今可與《亂世吟草》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在曾今可的類自傳詩集《亂世吟草》遂成為我們認識這個人的重要途徑。在這本詩集裡他一定程度地依時序「編輯」了自己的人生,以史實的角度而言,這未必是值得信賴的史料,卻是他少數自述身世的文獻。
文:陳令洋
我們為什麼挑選這項藏品
上一篇我們曾經介紹過曾今可主編的《臺灣詩報》,這份刊物貌似在集結、媒合臺籍與外省詩人,卻又時時顯露曾今可個人色彩與職場人脈。任職臺灣省通志館主任秘書的他,是文壇的百變怪,早年在上海開書店、寫白話小說、推廣白話詞;來到臺灣之後又變成傳統詩人,辦起傳統詩刊;他是臺灣省通志館中少數的外省籍職員,也曾經幫鈕先銘、柯遠芬等軍方人物辦過刊物,故而在許多戰後傳統詩壇文獻中留下名字,但能釐清他身份背景的資料實則當有限。
因此,他類自傳詩集《亂世吟草》遂成為我們認識這個人的重要途徑。在這本詩集裡他一定程度地依時序「編輯」了自己的人生,以史實的角度而言,這未必是值得信賴的史料,卻是他少數自述身世的文獻。以下為了方便說故事,我透過虛構,化身為臺灣省通志館館長林獻堂的小助理;而他,現在正拿著剛印好的《臺灣詩報》前來。

曾今可主秘拿了一份剛印好的《臺灣詩報》來,剛巧林獻堂館長不在,要我幫忙轉交。我接過這本由薄薄幾頁紙裝訂的詩刊,畢恭畢敬地說好,待他一轉身,便隨手往桌旁一丟。
大家雖然一起在臺灣省通志館工作了半年多,曾主秘和大家互動也頻繁,講話看似豪爽,但我仍覺得他看起來有點令人煩躁。要說才華,他貌似詩文書法都略懂略懂,喜歡跟長官同仁唱和來唱和去;而且他好像從兩三年前來到臺灣之後,就一直在跟各地方的文人仕紳接觸,本館去年(1948)11月出館刊第二期,他還幫忙寫了一篇〈臺灣的詩人〉[1],介紹了臺灣各地日本時代的漢詩人。或許因為他身型有點矮胖,頭髮斑白,講起話來氣質不像是個文人,反倒比較像個商人[2],外加許多讓人感到弔詭的文壇活動,才讓我起了些反感。
但我細想這或許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我看他過往組織的團體、辦的刊物,出資者如果不是鈕先銘就是柯遠芬,特別是他曾經幫柯遠芬組織的「正氣學社」,表面上說是要幫助清除被日人統治的遺毒,實際上不就是軍統的外圍組織嗎?先前林茂生就是被曾今可介紹加入,結果二二八的時候還是不能倖免於難,有時想想還真讓人懷疑這種入社邀約到底是表示友善,還是請君入甕。[3]
想到這裡,我不禁從桌面拿起這份詩刊,前後翻了幾頁。這份刊物雖然內容收錄了「本省」與「內地」眾多詩人的作品,但在主編曾今可的編輯風格下,這份刊物充滿了他的個人色彩。看到封底,我忍不住笑出來。版權頁上方有一大區塊是他的個人詩集廣告:
亂世吟草:曾今可先生詩集
吳敬恆、林獻堂、林佛國等先生題序
接下來是詩集各章節的介紹,寫得密密麻麻,後面還非常灑狗血地這樣說:「作者生逢亂世,感慨特多,渠為一貧士,歷年詩稿,無力刊印。現承各方文友之催促資助加以整理出版。宣紙仿古精印,線裝一厚冊。」
對,這個《亂世吟草》我也幫館長收過一本,去年雙十國慶時出版的,現在還在我這呢。我一時興起把它從櫃取下翻看了起來。
確實像廣告說的那樣,硬要用宣紙仿古線裝,封面有黨國大老吳稚暉(吳敬恆)用他知名的篆字題寫封面,由林佛國作序,還有名詩人謝汝銓、倪炳煌、謝尊五、金堯安等人的題詞。雖然是一本傳統漢詩集,可是序詩卻是一首頌歌式的新詩〈普希金逝世百十年紀念〉,以普希金在俄國的處境比擬當時的中國:
不幸生長在中國的詩人們,正遭受著你受過的禍災。
像你生前一樣,我們熱愛我們的祖國;
像你生前一樣,我們攻擊一切的罪惡。
也像你生前一樣,我們竟無法溫飽;
偶然自由地傾訴或歌唱,往往會被關進監牢!
這本詩集內容分六輯,分別是五四集、東遊集、北伐集、滬杭集、抗戰集,以及蓬萊集,大概個別代表曾今可人生的不同階段。分別可以看出他曾經熱血投入五四運動的過程與情懷、留學日本早稻田的經歷、在抗戰期間寫的口語化的軍歌,以及他曾經擔任各種政府公職的經驗。其中蓬萊集最豐厚,大抵都是來臺灣之後寫的,也收錄很多他和許多詩友唱和的作品,顯然近期應該是他最常寫傳統漢詩的時候。

總體來說,除了來臺灣之後的作品之外,寫的主題不出戰爭、男女之情,以及應酬詩文。但有時候我摸不太清楚他的價值觀。特別是他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對於男女同浴的熱海溫泉,認為是「島國未知羞恥事,不分男女浴溫泉」(〈熱海溫泉男女共浴〉),但是這一集裡又有好幾篇無題詩或香豔詩,動輒「尚憶燈前為解衣,牽情繫念是腰圍。」(〈有贈〉)
至於抗戰那一集,會有一些很口語的戰爭宣傳詩,像是〈去當兵〉:
好朋友,好弟兄,大家去當兵。保衛國土有天職,快上戰場殺敵人!殺盡敵人回家鄉,安居樂業享太平。好朋友,好弟兄,請你仔細聽:日本強盜不趕走,我們大家活不成!我們不做亡國奴,大家踴躍去當兵!
老實說有些直白口語、主題樣板到不知為何可以納入詩集,但有時候也因此驚嘆於他為何敢在詩集裡如此誠實,像是有一首〈謝陳果夫先生介紹入福建稅務管理局任督察〉開頭就講:「自知稅務非所長,管理更覺無其智。督察不過一虛名,姑設此職聊閒備。」雖然後面都是在講自己為了生計謀職,與尸位素餐之間的矛盾掙扎,但這種講法還是不免讓人替他捏把冷汗。

讓我覺得最尷尬的大概是「蓬萊集」裡面有一首,標題叫做〈館中清閒無所事事常與諸公談笑吟咏為樂〉,詩裡還說:「作嫁依人愧幕僚,明窗選韻遺清寥。館閒似廟僧仍滿,席冷如冰暑自消。」
翻到這裡,館長突然進辦公室。我速速把這本《亂世吟草》蓋上。
館長走到我桌前,看了瞄了我匆匆蓋上的書,問我今天有什麼要跟他交代的事情嗎?
我說:「報告館長,曾主秘拿了新印好的《臺灣詩報》來……,啊,還有之前他也拿過這本《亂世吟草》給你。」
館長只說了句:「今天事情很多,這兩本都先放你這吧,我改天看。」
備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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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空間的魔幻,讓自己好好被感動一番——當我們走入齊柏林空間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齊柏林空間最新特展《覓城》,以「候鳥視角」探訪城市的肌理,訴說一座座城市的美麗與哀愁。齊柏林空間自2019年4月啟用,至今已經舉辦了《見山》、《逐岸》、《映河》三檔展覽,累積近6萬人次參觀。
「城市,總是無怨無悔,接納來自四方的人,概括承受各種夢想。人與城,由無數自我構成;人與城,心跳同步,緊緊連動。」
吳念真在展覽預告片中,以溫暖樸實的配音,邀請大眾走進齊柏林空間特展《覓城》(The City, The Flâneur ),透過齊柏林導演的攝影作品,以「候鳥視角」飛越山巒,探索一座座城市的肌理,亦從嶄新的俯瞰視野,發現家鄉城鎮潛藏的心跳脈動。
城市,是人們共同生活的地方,包容形形色色的日常風貌。在本次齊柏林空間《覓城》特展中,觀者不僅能欣賞齊柏林導演為世人留下的作品,更可看見作家鄧九雲、設計師張溥輝、攝影師陳敏佳、社會學家李明璁等協同創作者,透過自身的觀察與詮釋,與齊導的攝影作品展開對話,並再次交織出不同風貌的故事。




在齊柏林空間展場中,閱讀齊導與協同創作者拍攝的一幀幀影像、深深刻下的一字一句,拼湊美麗島嶼的城市輪廓,一種美的感受在這個空間升起,讓觀者不禁感嘆與敬佩。當人們習於低頭、幾乎時時刻刻浸淫於數位虛擬世界,卻仍有一群人願意撐起一座齊柏林空間,以實體展覽的渲染力帶給觀者感動,背負重現齊導的攝影之夢、訴說山河海城市的故事、喚起人們對土地的重視等使命⋯⋯究竟是什麼帶給他們動力,讓這群人願意在淡水老街的古蹟洋房中亮起齊柏林空間的燈,持續為世人帶來感動的光火?
「當人們在一張照片前駐足許久」——透過空間策展,將意念傳達給觀者
「我發現,每一個人都會在一張照片前駐足許久。」
故事始於 2017 年,一場空難讓齊柏林導演離開了我們。當時齊導的親朋好友決定舉辦攝影特展,讓感念齊導的民眾能前往追思,短短三週便累積了將近十萬人參觀。看見·齊柏林基金會的執行長萬冠麗回憶道,在齊柏林追思特展上,許多來觀展的民眾都會在影像作品前駐足許久,「觀眾看著齊柏林作品的眼神,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人們在齊柏林的每一幅作品中看見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台灣,以及尋找自己的家。」
萬冠麗接著說起看見·齊柏林基金會的開端。「許多觀眾以為齊柏林就是電影《看見台灣》的導演,事實上齊柏林在空中拍攝25年,他是一個堅定且堅持的空拍攝影師,累積了大量尚未面世的攝影作品。所以他離開的時候,我們深深覺得應該要讓他的作品被更多人看見,更重要的是看見齊柏林鮮為人知的那面——他的努力、他的熱情、他對工作的執著。」
齊柏林「為土地請命、為環境發聲」的遺志,以及25年對空拍堅持不輟的熱情,促成後人成立「看見·齊柏林基金會」,更感動了8,052位共建人慷慨支持,遂有了齊柏林空間作為基金會夥伴的基地。自2018年成立開始,基金會便持續整理齊柏林遺留的數十萬張空拍影像紀錄、進行數位典藏的任務;此外,也有系統地策劃不同主題的實體展覽,讓齊柏林的影像能量得以更深刻的傳達給世人。
「候鳥的人返航必經之地」——齊柏林空間選址淡水
許多人好奇的是,為什麼齊柏林空間選擇落腳淡水?萬冠麗表示,當時為尋找一處空間足夠、方便抵達、可承租的地點,一路找到了位於淡水老街的現址。巧合的是,看見·齊柏林基金會董事長歐晉德透露,淡水一帶的古色古香,正是齊柏林最喜歡的地方風光。
「齊柏林曾經和我說過,當他從海平面要飛回台北,映入眼簾的就是淡水小鎮。淡水,就是齊柏林每次返航進入台北市的轉折點。」
「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齊柏林要帶我們來的地方。」歐晉德曾如此對萬冠麗說。
齊柏林空間最終於淡水老街落地,行人散步至此,首先可見一道白色的「燈・山」牆。遠觀可見仿若雪山的層巒疊嶂,近看則可發現牆上鑄刻著齊柏林空間共建計畫的8,052名贊助者姓名。這道共建牆的一磚一瓦,象徵民眾齊心守護環境的力量,亦是齊柏林空間要訴說的目標。
在齊柏林空間裡,還有一群深受齊導感動、願意付出行動的人,那就是展館服務志工。對他們而言,齊柏林空間是傳播環境教育意義的場域,也是讓志工能身體力行、貢獻影響力的所在。
例如導覽志工周明德、陳錦雪分享,儘管淡水對於台北市地區民眾或其他縣市遊客來說地處偏遠,但人們因為感念齊柏林導演的精神、又或是喜愛齊導的空拍作品,總是不辭辛勞,願意舟車勞頓來到淡水,在齊柏林空間慢慢地走、靜靜地看、細細地體會。而實體展場的魔幻能量,在細膩的攝影作品包圍、志工娓娓道來的故事之下,於焉展開,觀者唯有親身走入才能明白。


「我們班叫做齊柏林」——讓環境教育的種子飛入心中吧
齊柏林空間自 2019 年4月啟用,至今已經舉辦了四檔展覽,分別為《見山》、《逐岸》、《映河》、《覓城》,策展脈絡依循齊柏林生前提過的「山-海-河-城市-人」的方向,將齊柏林留給世人的大量空拍影像,於不同主題的策展計畫中正式公開,讓民眾從多種視角再次看見美麗台灣。
為了好好運用影像訴說土地的故事,齊柏林空間的每次策展,可不只是將影像陳列,事前必須有數位典藏的龐大工程支持,接著挑選作品,讓每一幀影像都能更有系統性、有故事性地被看見,向觀者傳達隱藏的意念。用心的策展民眾有目共睹,其中,2021年度特展《映河》更獲得德國紅點、日本Good Design、台灣金點等國內外設計大獎肯定。
除了獲得獎項青睞,齊柏林空間的環境永續精神,也吸引企業共同倡議。2020年底,看見·齊柏林基金會與全家便利商店合作,以公益零錢捐的方式,啟動「齊柏林空間・環境教育基地營」計畫,預計五年內邀請一萬名學生入館參觀學習,讓環境教育往下扎根。
在眾多走進齊柏林空間的學校團體中,特別讓萬冠麗印象深刻的是來自新竹市的竹光國中。由於竹光國中的學生可以為自己的班級取一個名字,因此有某一班級的學生便決定取名為「齊柏林班」。那天,「齊柏林班」來到齊柏林空間參訪,導師對於學生們的專注不禁感到驚喜——
「外頭熙熙攘攘的淡水老街這麼的吸引人,我以為孩子們會坐不住。但是我看到他們專注於欣賞作品、享受影像美景的神情,以及不捨環境被破壞的感嘆⋯⋯那種質樸而真實的反應,令我驚訝而感動,也更加覺得環境教育是不能等的。我很慶幸自己帶他們進入齊柏林空間,在心裡種下一顆種子。」


「讓空間去感動你」——從看見到行動,喚起人人心中的齊柏林精神
儘管齊柏林空間啟用不到一年,就遇上了2020年疫情大爆發,但疫情不只帶來危機,也帶來改變的可能性。萬冠麗分享,當時有YouTuber做了一集淡水旅遊節目,將齊柏林空間列入約會行程,沒想到因此吸引了許多年輕人來參觀,讓原先多以青壯年齡層民眾為主的齊柏林空間,擁有更多年輕族群的投入。而這也讓萬冠麗第一次強烈感受到,數位傳播與實體空間的合作效應。只不過,數位傳播的力量雖然不容小覷,但實體展覽空間仍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走一趟展覽空間,是會對你有所影響的。實體展場的溫度、影像策展的震撼,它會影響你的視覺,影響你的思維,影響你的心。必須透過這種方式,人們才會放在心裡面,才能真的開始感同身受去做一件事情。」
萬冠麗認為,打造一個空間讓人們進入、感受、體驗,才能創造數位載體所沒有的感動,進而促成實踐的可能。「所以,其實齊柏林空間成立的最大目的,是讓人們可以來這裡,能夠看見、認識、瞭解,最後才能夠有所行動。」

25年的空拍生涯,齊柏林導演為世人留下了10萬張底片、50萬張數位照片及1,000小時影片等大量影像素材。而看見·齊柏林基金一方面進行工程浩大的「數位典藏」,一方面經營齊柏林空間做實體展覽、環境教育,為的就是延續齊導遺志,讓影像持續發揮力量,貫徹「永續、札根、傳承、志業」的使命。
萬冠麗形容,數位典藏就像是「下水道工程」,是人們看不見,卻極度重要、不可或缺的基礎建設;而齊柏林空間的存在,就是讓數位典藏的影像得以「被看見」,讓整理後的作品匯聚成河,讓感動流進人們心中,進而啟發人們為環境努力。
行過山、踏過海、飄過河,接著我們走進城市,走進《覓城》展覽中,跟隨齊柏林導演如候鳥一般的眼光,在原先所習慣的一切之上翱翔,發掘過去不曾見過的城市樣貌。
展覽時間|2022.12.28-2023.秋
展覽地點|齊柏林空間(新北市淡水區中正路316-1號,得忌利士洋行後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