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官僚真的是超級菁英嗎？一本漫畫拆解「天神」的面具

前一陣子，我的日本朋友到台灣，在電視上看到台灣的官員在立法院被立法委員冷嘲熱諷、頤指氣使而大感吃驚。而台灣官員對國會議員的那份「敬畏感」，也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在日本，「官僚」（指經過公務人員考試通過的高級事務官）在民間的地位是相當崇高的。

在日本人的眼中，學有專精的官僚，是戰後日本經濟高度成長的重要推手，沒有這些全能的官僚，日本不可能從戰後的廢墟當中復甦；反觀政治家（國會議員），則常被視為當今日本金權政治的始作俑者，以及政治道德的敗壞者，他們常常收取大企業不當的政治獻金及回扣，以為大企業的經濟利益護航。

我們從日劇當中常常可以看到這番景象，官僚扮演著堅持理念的正義使者，而國會議員則被塑造成腦滿腸肥的政客。日本人對官僚的敬畏，有來自政治體制的因素，當然也有政治文化的成分。

《縣廳之星》預告片截圖

在政治體制上，日本是採行「內閣制」，在這種體制下，部會大臣（首長）通常只是國會議員論資排輩，以及派閥平衡的分贓政治下之產物，並非以其專業能力為主要考量，所以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日本的防衛大臣（相當於台灣的國防部長）對於安全保障問題一竅不通；大藏大臣（相當於台灣的財政部長）對於數字一點概念也沒有；外務大臣（相當於台灣的外交部長）更不知道阿富汗的地理位置在哪裡。

而日本部會大臣對於專業知識的匱乏，並不會影響到日常整體政治的運作。因為他們的決策判斷，全都來自於底下的事務官員，甚至部會大臣到國會的答詢稿，也都是這些官僚負責操刀擬稿，大臣們只要按表操課、照稿逐念即可。由此可見，官僚在日本政府決策上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

唯一例外的，是小泉純一郎內閣時期所任命的外務大臣田中真紀子。她出身於新潟縣的政治世家，父親是有「戰後日本金權教父」之稱的前首相田中角榮。

她在小的時候，便常常隨著擔任首相的父親到各國訪問，因此田中真紀子對於國際事務相當有興趣，也相當熟悉。所以在她擔任外務大臣期間，她對於日本外交政策便相當有主見，常常不按照官僚所擬的稿件答詢，甚至還會修改官僚提交給她的答詢稿。這讓外務省官僚相當沒有面子，之後這些保守派的官僚，竟然起身聯合，杯葛田中真紀子所推動的政策。這不僅讓田中真紀子成為短命的外務大臣，也讓我們見識到日本官僚在政治上的重大影響力。

田中真紀子。圖片由先覺出版社提供 

台灣的肥貓，在日本如天神

日本的官僚大多出身於東京大學，東京大學是全日本最好的大學，也是日本眾多莘莘學子嚮往的名校。根據日本人事局的統計，日本每年的公務人員高等考試，東京大學畢業生的錄取率高達70%，特別是在大藏省（現稱之為財務省）及經產省等重要部會（日本公務人員考試是由各部會單獨招考）。因此在日本各部會當中，到處充斥著「東大幫」，而這些從小便是天之驕子的東大畢業生，在進入官僚體系之後，自然常常能夠得到外界關愛的眼神。

反觀台灣，最優秀的大學畢業生，通常不會把考公務人員當成是終身的志業，大家只想搶著當律師，投身高科技產業，或是進入跨國企業賺大錢，這也難怪台灣公務人員的社會地位會遠遠不及日本。

而日本人有多麼敬畏官僚呢？舉例來說，在台灣，我們把公務人員退休之後，到民間企業或是國營企業尋找事業第二春的人稱之為「肥貓」，這些不事生產的「肥貓」，在台灣有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是在日本，情況卻是大不相同，日本人把退休官員到民間企業尋找第二春的人，稱之為「天神下凡」（amakudari），意指他們有如掌握大權的天神下凡到人間。

由此可見，日本官僚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不論在位或是退休。因此，同樣是公務人員，在日本與台灣民間的觀感，卻有如天壤之別。難怪在台灣，通常是在不景氣時大家才會想到要考公務人員，把公務人員當成是社會最佳的避風港。

而全日本最優秀的大學畢業生，為何會想要把考公務人員當成畢生的最大志業呢？也許有人會認為是因為日本公務人員的待遇比較高，但事實上，日本的公務人員待遇是遠低於大商社、大銀行的役員。而東京大學畢業生願意投身公務人員，主要是因為日本官僚的權力相當大，同時對於各個企業擁有行政指導的特權；另外在相親市場當中，官僚經常是日本女性爭相追逐的目標。

東京大學。Photo Credit：Daderot CC BY SA 3.0

這也難怪，我們常常可以在東京霞關（日本中央政府所在地），看到日本官僚充滿自信的昂首闊步。其次是日本官僚通常會把當上部會的事務次官（僅次於大臣，相當於台灣的次長），當成是公務人員生涯的最高榮耀。但是每個部會的事務次官畢竟只有一位，而日本為了要維持升遷管道的和諧性，便發展出一套不成文規定，也就是同年考進公務人員的同期生當中，若有人當上事務次官，其他同期的人便要退休。因為日本人不習慣晚輩當其上司，因此當上事務次官的人，就必須要為退休的同期生安排後路，他們通常會被安排到政府所屬的事業法人擔任主管，或是由政黨安排競選國會議員，進入國會擔任「族議員」（日本國會議員當中，有將近四分之一是前官僚退休出身的）。

由此可見，日本官僚在任時享有相當大的行政權力，退休之後的路途也是相當多采多姿，這也難怪東京大學等名校畢業生，競相報考公務人員的有如過江之鯽。

拆解「天神官僚」的政治漫畫

但是日本官僚，真如同外界所形容的那麼完美無缺嗎？日本有一部漫畫叫做《縣廳之星》，它使用詼諧的手法，一一拆解這些「天神」，讓我們發現日本官僚高高在上的權力背後，竟是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這部漫畫的作者是桂望實，他的作品並不多，但卻因為《縣廳之星》這部漫畫一炮而紅。這部漫畫也曾被翻拍成日劇，由偶像明星織田裕二及柴崎幸主演，此部日劇的集數總共只有四集，但是對於刻畫日本官僚的「僚氣」，卻是如此的入木三分。

漫畫的內容主要敘述一位自視甚高的東大畢業高材生—野村聰，他把能夠進入官僚體系服務，當成是他畢生的目標。而他畢業之後也順利考上公務人員，進入縣廳（縣政府）擔任科員，就在他服務多年之後，縣廳內部頒布一項不成文規定，其規定若要晉升科長的話，必須先到民間企業進行研修，親自體會民間的酸甜冷暖，同時民間企業也會指派一位指導員來幫官員打分數，這項分數攸關其是否能夠升遷為科長。

而野村聰被指派的民間研修機構是一家超級市場，他被指派到第一線當收銀員，並由一位單親媽媽擔任他的指導員。由一位學歷不高的單親媽媽來擔任他的上級指導員，野村自然感到相當的不服氣，但是歷經許多波折之後，他才開始學習放下身段。

（日劇《縣廳之星》預告）

作者在本部漫畫當中，利用了政府單位與民間企業性質的異同，讓野村在擔任收銀員時，對於民眾的提問，野村那「官腔官調」回答便成為本部漫畫的最大賣點。例如當有人問說為何綁繩陳列處與賣場距離那麼遠，野村的回答竟是：「事事並非盡如人意，請多忍耐。」也有民眾問到特價的雞蛋，為何那麼快就賣完，野村的回答是：「個人對此感到相當的遺憾。」將官廳與民間企業作鮮明對比，讓我們看見官僚的不食人間煙火，其實是不分國籍的，我們也看到當「天神」下凡到人間時，其實也只是個「人」。

如果官廳的官僚，也能像超市的收銀員般貼近民情，說著大家都聽得懂的話，人民對於政府的施政，應該會很有感吧！我們的官員是不是都該看看這本《縣廳之星》呢？

本文收錄在由先覺出版社出版的《上一堂最好玩的日本學》

責任編輯：吳象元
核稿編輯：楊士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