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金馬獎】《美國女孩》影評:與楊德昌的冷調不同,溫柔承接台灣人破碎的美國夢

【2021金馬獎】《美國女孩》影評:與楊德昌的冷調不同,溫柔承接台灣人破碎的美國夢
Photo Credit: 傳影互動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美國女孩》從台灣兩代的破碎美國夢展延而出,當兩代人同時從美國歸返台灣之際,其對應而出的失落不盡相同,各自哀愁也不堪言說,而影像則在細膩且縝密的時代洞察力之中,張力如「水花」般緩緩流洩,浸入心頭。

而當台灣影像作品對於SARS的記憶僅存於《和平風暴》及《穿越和平》等少數紀錄片時,《美國女孩》的小家庭出現,反倒在較為主流的劇情片中,補上缺席的時代悲歌。至於阮鳳儀對時代的敏銳度,則在MSN、双聖、無名小站、撥接網路、玩偶遊戲等細節中開枝散葉,阮鳳儀同時也懂得以「歌曲」對應時代、烘托人心。

2003年前後,周杰倫首三張專輯平地一聲雷,撼動華語樂壇,蔡依林則憑藉《看我72變》翻轉形象,於是「雙J」的〈說愛你〉、〈安靜〉、〈爺爺泡的茶〉三首歌曲入戲,「還竊喜 你 沒 發現我 躲在角落」唱出方郁婷找回舊朋友的輕盈喜悅;「不用擔心的太多,我會一直好好過」道出體罰後的錐心以及朋友失聯的無力,調性相異的情歌金曲,處理的心境不同,就成了阮鳳儀的細膩巧思,也召喚回台灣千禧年後的集體記憶。

然而,敘事至後段,相愛相殺的母女難解習題,靠著「作文」與「白馬」的省思解開。憑藉作文,阮鳳儀有機會點出《淑女鳥》的這句主旨——「如果這就是最好的我呢?」,但阮鳳儀不同於葛莉塔潔薇,這句提問並非自我觀之,反倒映照著母親身影,從此理解,阮鳳儀在影像中疼惜母親的氛圍便隱隱透出。[1]

至於「白馬」則是扭轉母女關係的象徵,奠基於現實故事底下的某種超現實,白馬成為方郁婷、林嘉欣和解的可能性,始終套不上的馬具,這顆鏡頭給了方郁婷實質意義上的換位思考,自然野性與人為馴服的矛盾,其隱喻真正做到呼應敘事,點綴衝突中幽微的理性與感性,「下輩子想當什麼動物?」,阮鳳儀讓這對母女掏掏耳朵,在脫繮靈動的白馬意像之中,雲淡風輕地化解無以名狀的母女之重。

「我真的好愛妳」這句冰藏至最後的王牌台詞,就此消融美國夢碎的兩代集體哀愁,冷戰時期的美帝幽魂,終在小人物們親情難捨的心心相印中,煙消雲散。

於是在這之後,長年壁癌、始終處於低彩度的老舊公寓有了日照光線,攝影的轉變流動折射出家庭運轉的鮮活意象,妹妹的SARS僅是誤會一場,爸爸的痛哭失聲則將壓抑的情緒淌流,最終,方郁婷不再將妹妹鎖於門外,一家四口的房門也不再如前緊閉,打開家門迎接的,是彼此可能的共存與和解。

《美國女孩》在阮鳳儀近散文式的剪輯節奏之下,自如掌握情緒的克制與釋放,柔情款款地收攏兩代人,以及銀幕前光影下的無數觀眾。

最後,雖說對於「美國夢」的追索,阮鳳儀與楊德昌擁有截然不同的影像風格,但「逃避」的歸結核心是一致的。楊德昌濃筆重墨地以「死亡」意象作結,大聲疾呼地告訴觀眾美國不是萬靈丹,並非逃避的樂園;阮鳳儀也反思此點,透過莊凱勛點旨「若是逃避,在哪國都一樣」,不過阮鳳儀則輕巧轉化「死亡」的陰鬱,在此種意義上,就試圖從個人角度積極樂觀找到適應土地、理解家庭的方式。

備註

[1]原以為阮鳳儀會以作文的朗讀比賽作結,觀影過程暗自猜測是否要靠攏《一一》,最終阮鳳儀並未這樣處理,也幸好未走這條路,結局更讓人喜歡。

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