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鐵娘子：堅固柔情》：不落於崇尚男性氣質的敘事結構，「典型女性電影」卻難掩缺憾

21世紀以來，世界各地紛紛出現女性政治首領。從德國、冰島、芬蘭、瑞典、紐西蘭，連不是主權國家的台灣地方，都出了女總統。光2020年，世界就同時出現七位女性元首。這可說是世界從漁牧遊獵時期，轉入農業耕作，從母系社會體制轉為父系社會體制後，在高度工業化的晚期資本主義的濫觴下，女性逐漸開始掌權的，對父權體制的反撲的，一種表徵。

在上個世紀，全世界民族國家的女性元首，可說屈指可數。其中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是最耀眼的人物。她在1979年至1990年擔任英國首相，1975年至1990年擔任英國保守黨黨魁。她是英國第一位女性首相，也是20世紀英國連任時間最長的首相。

柴契爾曾被一位蘇聯記者描述為「鐵娘子」，此綽號也廣傳世界，成為她的註腳。這個綽號反映她保守頑固、拒絕妥協的政治立場和領導風格。她在首相任期內的一系列政策與主張，也被後世稱為「柴契爾主義」。

不落於崇尚男性氣質的敘事結構

2011年，英國電影《鐵娘子：堅固柔情》，是在柴契爾夫人（1925-2013）過世前產出的電影。在柴契爾夫人年高在世時推出此部電影，考量上通常是要重新喚回大英帝國的輝煌榮光，又或者是為她蓋棺論定，闡述一生功過。但電影在《媽媽咪呀！》的導演菲莉妲・洛伊德（Phyllida Lloyd）操刀下，卻有別於一般政治人物傳記式電影（特別是描述元首等級的電影），以一種典型女性電影的視角，來描繪柴契爾夫人的一生。

要說女性電影的典型，很難有具體的結構定義。因自最早期的默片時期，即有女性電影，最初的導演也都為男性，直到女性解放運動興起後，女導演越來越多，女性電影的輪廓才逐漸成形。

女性電影萬本歸宗，就是「以女性為中心的敘事類型電影」。大多為劇情片，但《末路狂花》的殺伐系列的類型片也自然可見。雖說性別不是主導電影的絕對一切，但女導演視角下的敘事，常比男導演更能掌握女性處境的幽微狀態。而女導演的的敘事常體現西蘇「陰性書寫」的風格、手法思維，除核心價值「女性」不變外，自是百花齊放，難以歸納出具體結構。

不過《鐵娘子：堅固柔情》，卻是少見較能具體展現「女性電影」敘事結構的文本。最大的原因是，20世紀在資本主義全球化興起之前，世界政治是絕對的父系社會的金字塔尖，是最充斥男性霸權的人類文化項目。

而以女性觀點來描述柴契爾夫人這位冷戰時期的頂尖政治人物，導演的詮釋，就強烈展現出女性對政治思考的態度。當然片中選取呈現的柴契爾的生平，是編劇艾比・摩根（Abi Morgan）所左右，但導演菲莉妲・洛伊德的個人喜好，卻也讓電影充滿了許多女性電影的視角要件。

《鐵娘子：堅固柔情》的劇情很簡單，甚至過於簡單。英國前首相瑪格麗特・柴契爾年邁時，在家中整理亡夫遺物，產生一連串的幻覺與回憶，透過跟亡夫幻影的對話，勾起了她一生回憶：父親的教育、與亡夫邂逅、相戀、從政、當選下議會議員、角逐保守黨黨魁、出任首相、社會經濟轉型、產下雙胞胎、福克蘭戰爭、黨內分裂、退休、罹患失智症⋯⋯種種情節描述一個雜貨店少女到入閣擔任首相的經歷，及她經歷的重要歷史事件，從中刻畫柴契爾夫人的性格與個人魅力，及其政治成就。

單就事件的選取，殊無爭議。但視角的切入與女性觀點，卻左右了整部電影。就現實來說，柴契爾夫人雖為女性，但她的政治手段與鐵腕統治，保守僵化、嚴守英倫政治風格的價值觀與思維，其實與當時其他男性政治人物別無二致。而她的硬漢作風，甚至強過許多軟弱無能的政治人物。這也是她能就任15年英國首相的原因。

真的要說柴契爾夫人跟當時其他政治人物的差異，在於她中產階級的雜貨店女兒的出身，在階級森明的英國文化中，從政時受到的詆毀與打壓，以及個人困境，都超越了性別的差異。劇本其實全都有處理，但導演偏重的卻不是如此。

Photo Credit: 電影《鐵娘子：堅固柔情》劇照

導演菲莉妲眼中的柴契爾，男性盔甲內的陰柔

以時間比來說，導演菲莉妲・洛伊德處理柴契爾跟亡夫之間的情感與遺憾（因為從政跟丈夫失和，丈夫活在妻子陰影，然而妻子又不盡家庭責任，但雙方又還是深愛彼此）的比例，比起柴契爾夫人的豐功偉業，可說多得過分。多到打亂電影節奏。甚至於柴契爾夫人與冷落她的兒子，還有不知怎麼跟媽媽相處的女兒，那失去小孩童年陪敗的痛楚，都集中在她失智症後，兒女跟她的互動上。

電影中柴契爾的愛情比重，也壓過了她從政時的種種大事。使得她無論就任大臣、福克蘭戰爭、鐵腕鎮壓勞工、民眾、首相任內的大事，全都蜻蜓點水。這些事件唯一要展現的只有柴契爾的個性，而不是她強悍背後的思維與政治手段。一個女性不但贏得選舉、搶下保守黨黨魁，最後擔任英國首相，背後腥風血雨的政治攻防、如何與政敵周旋、如何跟世界元首交鋒⋯⋯這些過程與細節，全都付諸闕如。因為那些都是典型男性政治人物電影會鋪陳與強調的點，導演完全冷處理。

每一件大事背後，導演的目光是柴契爾夫人如何在意男女分際（不爽被男性輕視）、裝扮、她個人的情感與感受，以及處理大事後回家與丈夫的口角、還有跟父親的鬥嘴，以及他如何在意丈夫的失意（老婆是首相，自己在外界眼中是吃軟飯的閒漢）。這些「三廳式」的瓊瑤、鄉土劇的焦點，自然能凸顯女性政治人物在政爭背後的情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