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消費」國父凱末爾的土耳其人

喜歡「消費」國父凱末爾的土耳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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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Miguel Olaya  CC BY SA 2.0

Photo Credit: Miguel Olaya CC BY SA 2.0

第一次在土耳其百貨公司shopping時,看到這個深深大吃一驚,究竟誰會想要把國父凱末爾放在自己的iPhone上呢?後來發現這樣的「凱末爾商品」無所不在,內心默默困惑這國家究竟是瀰漫著甚麼樣的民族主義,竟然如此追求在生活用品上與國父朝夕共處。

圖片由作者提供

這樣的畫面我一直耿耿於懷。想到今年四月,台灣的文化部長龍應台試圖舉辦一場「台灣設計蔣」的文創商品設計活動,廣邀各界設計師以蔣中正、宋美齡肖像來設計kuso商品的徵稿活動,在國內引起一片撻伐之聲。二二八屠殺事件的歷史傷痕尚未癒合,卻拿當時執政者的肖像來舉辦趣味性活動,被直指「太輕挑」之後,活動馬上更改為設計「中正紀念堂古蹟之美」。

台灣人一聽到把蔣中正弄成紀念商品是氣得跳腳,來到這裡卻看到土耳其人處處販售凱末爾這位身兼建國者與獨裁者於一身的人物,讀社會科學的我如何面對這反差?沒想到不久後就在課堂上讀到一篇討論「凱末爾商品」的社會分析文章,剛好也為今年土耳其的抗議行動鋪陳出清晰的背景脈絡。

糾結土耳其的兩大意識型態:伊斯蘭信仰 vs. 凱末爾主義

成長於1980年代的作者Esra Ozyurek,從小被官方四處樹立的凱末爾軍人肖像那一雙嚴肅銳利的雙眼給「盯著」長大。接著出國數年後,返回土耳其卻發現這位國父竟然改走活潑親民路線,廣受小商家的愛戴。咖啡廳放著喝咖啡的凱末爾、舞廳放了跳舞的凱末爾,就連凱末爾T-Shirt、馬克杯也成了時下流行的生日禮物。只能說當時作者跟我這個台灣人一樣驚訝萬分,思考著凱末爾形象的轉變,和商品化如何意味著土耳其社會的變遷。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土耳其的前身鄂圖曼帝國被歐洲列強侵蝕得體無完膚,凱末爾以他的軍隊實力一一恢復版圖,並以強硬的手段追求西化。在那個時期,鄂圖曼和伊斯蘭幾乎等同於「迂腐」、「不文明」的象徵。

更重要的是,他將伊斯蘭教與統治政權徹底分離,明文規定包頭巾等宗教行為與立場不得出現於政治及教育場所中,將此「政教分離」體系稱為「世俗化」路線(凱末爾主義)。當時,土耳其軍隊的設立即是為了監督土耳其維持世俗化政治而存在,一旦執政政府出現「傾伊斯蘭」的傾向時,軍隊便會強力干政、奪取政權。

從此,「伊斯蘭信仰」與「凱末爾主義」成為糾結土耳其的兩大意識形態。「伊斯蘭教義與行為能否出現於政治教育場所」一直是國內相當敏感的議題,儘管整個國家皆為伊斯蘭信徒,卻分為保守派與開放派,前者持支持立場,篤信必須在日常生活中實踐伊斯蘭規範;後者則傾向凱末爾主義,只將伊斯蘭當成文化習俗及內心信仰,而持反對觀點。

1980年代,軍隊第三次干政,施行威權統治,凱末爾圖像成為軍方統治者的象徵。他們強迫性地要人民接收並尊敬國父肖像,一雙銳利眼睛直直盯著人民的軍人凱末爾,就像監視著人民一樣,成為神格化威權的代名詞。

然而,1990年代回歸民選政黨,類似於台灣解嚴之後,卻出現截然不同的轉變:宗教性的政黨勢力開始崛起。當保守派與開放派的角力正式在選舉體系下展開時,各式各樣的凱末爾商品便在市場上快速興起,消費成為人民表達立場的行動之一。

一位開放派中年婦女表示她總是將凱末爾的胸針別在身上,每次經過包頭巾的女性身旁時,便挺胸宣示:看,這裡有一個婦女支持「凱末爾主義」。

更經典的是,當某一個伊斯蘭政黨的直轄市宣布,廣告看板上不得出現穿著浴衣的女性模特兒時,某一家廣告商便在看板上放上一個大型的凱末爾身著浴衣,寫著「We miss the sun.」,直白地以商品廣告暗示他們對「凱末爾主義」的支持,以及對當前政令的不滿。

這就是由Esra Ozyurek書寫的凱末爾商品小故事。凱末爾從過去軍方統治的威權符碼,轉變為今日人民表達立場的消費行動。今日,同一組意識形態的拉扯、衝突仍持續上演,且越演越烈,從6月震驚全球的塔克辛事件,到12月的反貪腐抗議行動,土耳其人民掙扎中思考著自己的國家該何去何從。

(相關閱讀:執政黨撇清貪污,土耳其人憤怒上街反政府

參考文獻:

Esra Ozyurek, 2004 “Miniaturizing Ataturk: Privatization of State Imagery and Ideology in Turkey” American Ethnologist, Vol31, No.3, 374-3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