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女孩:面對主流社會「雙重剝削」壓迫,女性身心障礙者的血淚生理期經驗

左邊女孩:面對主流社會「雙重剝削」壓迫,女性身心障礙者的血淚生理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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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障礙女性的「性別處境」被「父權」掌控的主流社會壓迫,而「障礙處境」又受到「健全人」主宰的主流社會壓迫。女性身心障礙者因此處在「雙重剝削」(double deprivation)或「雙重歧視」(double discrimination)的情境中。

本專欄作者「左邊女孩」是一名中度腦性麻痺者,右半身肢體不協調,以左眼觀察世界、左腳徐緩前行,並以左手寫字,寫下那些實實在在的經歷。

在悶熱難耐的夜裡,年少的我根本不知道,身上有顆種子逐漸發芽,開始在血液擴散奔放,想衝破天際,只會用眼淚和顫抖灌溉,只懂得用發燒與腰痠背痛施肥,直到我華麗的死去,而花已盛開,鮮紅已占滿身體。

身心障礙的類型非常廣泛,台灣現制身心障礙類別就區分為八大類,障礙等級又分為輕、中、重度、極重度四級;造成原因則區分為先天與後天,損傷程度有暫時性及永久性等。

但是除非特定醫療需求,一般人談起「身心障礙者」,很少以「性別」作為區分。因為在大眾刻板印象中,我們都被認為同樣是「需要幫助的人」。雖然近年逐漸有許多研究探討障礙者的情慾,但在討論情感和性需求之前,還有最基本的「性別」問題。

女性障礙者的身體和性,向來是比男性障礙者更隱晦的話題。甚至有家長為了「保護」自己的女性障礙者孩子,進行停止生長手術,解決月經所帶來的護理麻煩,甚至摘除子宮,避免孩子被強暴懷孕。

過去的研究也曾提及,障礙女性的「性別處境」被「父權」掌控的主流社會壓迫,而「障礙處境」又受到「健全人」主宰的主流社會壓迫。女性身心障礙者因此處在「雙重剝削」(double deprivation)或「雙重歧視」(double discrimination)的情境中。

獨自忍受生理痛、男同學的玩笑

記得母親從小就要求我穿寬鬆的衣服、剪短頭髮、穿長褲,只因為怕我有「危險」。所以我從童年到青少年時期,幾乎都只待在家中,甚至對去學校、參與團體生活感到恐懼。一般人的求學回憶如畢業典禮、和同學成群結隊玩樂,下課後相約出遊的經驗,對我而言更是遙不可及。

因為先天體質與生理構造的關係,自從有月經開始,我每個月都要經歷整整7日以上的生理痛,還包括頭痛、發燒、胃痛、腰痛、下腹疼痛、悶熱、憂鬱,甚至嘔吐,最後送醫。

當別人用「大姨媽」代稱月經,甚至當成搞笑話題時,我則是經常痛到住院、被其他同學當笑話。那時的我並不以當女性為傲,每日想著自殺,只為了擺脫這副身軀。

在我還是學生的年代,月經還是「不能說」的祕密話題。當月經來時,除了忍受痛苦,還要暗自擔心有沒有不好的味道跑出來,或是外漏出來了。又因為我就讀男女混班的學校,在學校更只能以「好朋友」代稱月經來了(但是明明就很厭惡月經,為什麼是好朋友?),衛生棉則以「麵包」等稱呼取代。

因為行動不便,我無法像其他同學一樣,把衛生棉藏到讓人看不到。有一次在校車巴士上,我的衛生棉從口袋掉出來,被別班男同學拿起來大聲嚷嚷,還打開和其他人一起胡鬧,全車的人竟然都哈哈大笑!為此我感到異常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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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障礙者的血淚生理期困境

身為女性障礙者,僅用單手要在貼身衣物上墊好衛生棉相當困難,因此每次我更換完衛生棉後,經血還是會外漏出來已是常態。當褲子被外漏的經血弄髒後,要在學校公廁換穿褲子、脫穿矯正鞋,更是不便。

我曾經因為經血外漏,在體育課上被同學驚慌的大叫:「妳的屁股為什麼都是紅的?好髒哦!」同學竟然從對月經「不潔」的想像,衍伸成認為我很「骯髒」的印象;我也曾在醫院的病床上,經痛到昏睡過去,醒來時才發現滿床是血,下半身躺在溼溼熱熱的經血中。

也因此,只要是生理期來的那幾天,我就會穿上兩件生理褲與兩件長褲(以防經血外露),不但需要忍耐嚴重的悶熱不適,有時甚至連大腿都長出疹子,什麼事都沒辦法做。

我永遠記得我去婦產科就診的經驗。那時我的經血已經流超過三個月,我面色蒼白、心跳快速及頭暈氣喘,因此到大醫院看診。當時我的血紅素過低,醫師認為需要內診,並安排開刀。我糾結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接受檢查。

那家知名大醫院舊址的設備原本就不新,但進入檢查室後更讓我感到驚訝,陰暗老舊、只有密集排列幾張內診椅,且僅用布簾隔著,空間異常狹小。內診椅也偏高,我不容易坐上去,需要先站立脫好衣服,卻沒有任何醫療人員協助我。


簡陋的醫療院所。Photo Credit: 多多益善

當我自己狼狽的做完動作、吃力爬上座椅、尷尬的打開腿時,床單已經被經血染上一大片紅。我感到焦躁不安,然而護理師只是冷漠、迅速的使用鴨嘴器取樣完成,並且交代幾句話後就迅速離開。

我仍然頭暈且動作緩慢的起身、拿起褲子,正躊躇不知道怎麼穿比較快時,還有不知情的病患突然打開布簾,看到我充滿不堪和半裸的模樣。我只得連忙道歉,再尷尬的關上布簾。

當我好不容易穿好褲子,再次打開布簾時,幾乎所有人都看到滿床的血,彷彿都想逃離這個「命案現場」。

月經保衛戰

而關於「月經祕密」,我一直到學生時期的一堂游泳課後,才鼓起勇氣公開捍衛和討論。

當時游泳課老師要求月經來的女生,必須使用衛生棉條後下水上課。班上女生都面有難色,再加上我如果下水後,沒有了輔具和矯正鞋,根本難以完成完成課堂動作。

於是我求助學校護理師和導師,發起全班連署,公開向體育課男老師拒絕使用棉條、拒絕在經期時進到冰冷的游泳池裡。後來,老師才同意月經來的女生可以不用下水,改做體適能運動,或以口頭報告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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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留起長髮,想穿什麼衣服就穿什麼,大方分享衛生棉、和女性友人討論對付經痛的妙方,在生理期時請生理假。

悶熱難耐的夜裡,不再等待死去,而是舒坦的睡個覺,再醒來時,但願心情就像花朵綻放一樣美麗。

如今,月經議題已經從個人身體的私密範疇,逐漸擴及到社會整體價值的轉變。尤其近年來,台灣和國際間都對性別議題投入相關研究,並積極加強社會對性別平權的觀念。也可以看見政府開始討論和面對不同性別的特殊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