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疆棉到北京冬奧（上）：想賺人民幣又怕被制裁，西方企業深陷「雙R風險」

文：蕭穎君

2022北京冬季奧運自開幕以來便爭議與話題不斷，但事實上早在尚未開幕前，各方討論也同樣透露各國對於本次奧運的猶豫與憂心——除了疫情與潛在的監控疑慮是各國關注的焦點外，有關新疆人權問題的抵制運動，也從去年中國對西方服飾品牌的抵制，延燒到今年西方國家反過來呼籲企業對北京冬奧撤銷贊助與外交抵制。

美國國會及行政當局中國委員會（Congressional-Executive Commission on China，CECC）曾於去年7月27日針對2022北京冬奧的美國贊助商舉辦聽證會，參與對象包括可口可樂、Airbnb、英特爾（Intel）、寶僑（Procter & Gamble）以及Visa。然而各家對於贊助細節大多不願透露，也沒有一家公司對於新疆人權的疑慮願意正面回應，並宣稱他們只關注與在乎運動員和賽事，對於冬奧應該舉辦在哪一個國家無從選擇。

國際奧委會（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IOC）主席湯瑪士．巴赫（Thomas Bach）也表示奧運一向秉持政治中立，關注的議題只有運動員本身。福坦莫大學（Fordham University）的教授馬克．康拉德（Mark Conrad）則對此回應：「這些贊助商遊走於一個模糊的界線。他們在爭取品牌曝光度的同時，也避免自己的品牌被拿來與中國政府的行為多做聯想。」

的確，中國人口所構成的龐大市場，讓跨國企業對中國人民的情緒與輿論備感壓力，而西方國家日漸提升的人權意識，更是讓跨國企業必須面對來自中國與西方國家的風險共存的窘境。

中國巨大的內需市場為其撐腰

麥肯錫（McKinsey & Company）於2019年分析了中國與世界的相互依存度（China-World Exposure），而報告顯示，在世界經濟越來越依賴中國的同時，中國對世界經濟的依存度反而相對下降。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美國和中國對於世界經濟的依存度皆低於世界對兩國的依賴，但美國經濟對世界的依存度自2007年後便逐漸上升，反觀中國則是自2007年起便持續下降。此現象顯示出驅動中國經濟成長的主因已不再是貿易與投資，而是中國內需市場。而龐大的內需市場不僅讓中國掌握經濟霸權並不畏懼國際抵制，也成為了中國對外施壓的籌碼。

的確，中國巨大的市場其實是一把雙面刃。世界經濟與中國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的同時，各國反而也因此受制於中國的敏感情緒。事實上，跨國企業在中國經營與投資，就像是同時埋下了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引爆的地雷，因為一旦缺乏文化意識或政治敏感度，皆容易冒犯中國政府與人民。

而最近一次跨國企業因冒犯中國而導致市場損失，便是去年中國人民對西方服飾品牌的抵制活動，而瑞典知名品牌H&M則為此波抗議首當其衝的受害者。

抵制新疆棉引發的抵制運動與持續發酵的不滿

2021年3月，共青團中央翻出了H&M於2020年發表的聲明。該聲明強調H&M對於人權與環境的重視，並提及該企業嚴禁供應鏈中有任何強迫勞動的情況，因此不會使用有人權疑慮的新疆棉。然而，共青團中央痛斥H&M此聲明污蔑了中國，而此舉也燃起中國網友的怒火並掀起抵制H&M運動。除了首要受害者H&M外，許多曾表態支持新疆人權的西方服飾品牌也受波及。

而此次抵制活動也立即反映在這些西方服飾品牌在中國的銷售表現。

H&M在2021上半年全球營收成長率增加了4%，但在中國的同期營收成長率卻下滑8%，而中國甚至跌出了H&M在2021年第三季的前十大市場。此外，同為此波抵制運動受害者之一的Nike，2021上半年在中國市場的營收成長率僅增加33.6%，不及同期在全球市場成長的38.2%。儘管情況不如H&M般慘烈，但Nike的中國市場也確實拖累了其營收成長率。

H&M舊聲明被再度翻出的原因至今仍不明，但巧的是，在西方國家針對新疆問題對中國祭出一連串制裁的幾天之後，中國便掀起了這波對西方服飾品牌抗議的抵制活動，而兩個多月後，《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也於2021年6月10日生效。此法主要是用來應對與反制外國的制裁，其運作模式和宗旨與香港國安法相似——任何呼籲針對新疆問題對中國祭出制裁的政府官員或人民，便違反此法。

種種跡象顯示中國的憤怒並不止於抵制運動，對於外國支持新疆人權的不滿反而持續發酵。

西方的雙R風險：「公關危機」與「法律制裁」

這些在中國經營的跨國企業若為了避免中國市場的損失而小心翼翼的配合中國政府政策與顧及中國人民情緒，反而可能讓企業暴露於「非中國市場」的「雙R風險」之中，即公關危機（Reputational Risks）與法律制裁（Regulatory Risks）。

例如，針對新疆的人權問題，美國於2021年12月16日通過《防止強迫維吾爾人勞動法》（Uyghur Forced Labor Prevention Act），並於12月23日經總統拜登簽署後正式生效。該法案為確保強迫勞動不存在於全球供應鏈之中，禁止進口任何涉及強迫勞動的產品，且企業供應鏈中的任何廠商也不得有剝削與迫害少數族裔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