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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學做小妹妹的大哥哥:誰在懷念羅霈穎》:羅氏金翅秘夜飛蛾

《如何學做小妹妹的大哥哥:誰在懷念羅霈穎》:羅氏金翅秘夜飛蛾
詩人羅青表示,自從妹妹羅霈穎過世以後,他花了1年半時間整理妹妹遺物,感覺非常不好受,但也發現妹妹熱心公益的一面;對於新書《如何學做小妹妹的大哥哥》,羅青說,「是我向她學習,是她在教導我」。Photo Credit: 中央社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是一冊紀念兄妹之愛的深情之書。哥哥羅青藉由各式骨董收藏品,在賞畫與鑑寶中,書寫和妹妹羅霈穎的各種相處點滴。

文:羅青

〈羅氏金翅秘夜飛蛾〉

八月三日深夜,我接獲警局通知,前去辨認妹妹的遺體,與發現並報警的妹妹友人,一起在分局漏夜接受初步偵訊,釐清事情發生的經過。凌晨,我回桃園,準備明天一早會同檢察官正式相驗,大體由表弟與表弟媳,護送入台北市第二殯儀館冰存。次日,法醫斷為用藥不慎,造成猝逝,諭令家屬擇日安葬。

以後三天,我與妹妹的閨密,共推定代表,組成治喪委員會,討論安排善後及出殯事宜。經過一番商議,決定委託禮儀公司,於民權東路市立第二殯儀館對面,籌設靈堂,方便妹妹生前各界至親好友,前來弔念致哀,並在農曆七月中元節前,擇日火化奉安。

靈堂的場地不大,但卻布置得簡單素雅而溫馨,主牆上是妹妹穿著純白禮服的半身美照,長髮微揚的她,雙手輕拈裙角,正待仰首旋身之際,雙眼有意無意,對塵世拋下最後流盼的一瞥。令人想起葉慈﹙W.B.Yeats 1865-1939﹚刻在自己墓碑上的名言:

Cast a cold eye 冷眼一瞥
On life, on death 了 生死
Horseman, pass by! 騎士策馬揚長而去!

照片前,有一方長高桌,正中間,放置妹妹的「魂帛」,一方原木素製台座上,豎立一片劍型綾布裱裝紙板,上書「故羅霈穎之魂帛」。兩側有紙紮的金童玉女面對一炷香為伴,白瓷香爐前,有透明玻璃盆一盅,擺滿橙紅黃綠的水果。湖南鄉長宋楚瑜送的「寶婺星沉」大盆花,就放在「魂帛」左下方最顯眼的位置。高桌兩旁,放滿白菊花與白蝴蝶蘭,中間點綴淺淡粉紅玫瑰,配合整牆的粉紅背景,素雅溫馨之感,瀰漫整個靈堂。

靈堂門外有長桌一條,妹妹生前的好友與紛絲,紛紛前來幫忙摺疊金紙蓮花,黃色的紙面上印有八朵蓮花及紅色的「極樂世界:普願災障悉消除,九轉蓮花收圓合。」字句吉祥,安頓痛者,撫慰哀者。

不久,方型法事佛案,在妹妹「魂帛」前安排妥當,上置紅色立牌,用泥金書寫「奉請南無十殿明王菩薩蓮座」,座旁放著銅磬、招魂鈴、柳音、木魚,還有剛才進門時,法師問我要的兩枚十元硬幣,現在已插在透明壓克利台座上,有一枚上貼粉紅圓點,做為錢幣正反面標記。

法師穿戴整齊,手執帶葉竹枝,上繫白色招魂幡,進入靈堂,念經作法。這招魂幡大約是從二千一百年前西漢馬王堆軑侯夫人辛追的丁字型「非衣」,演化而來。當初,葬禮前,由家人執代表逝者衣物的「非衣」,登屋之頂,呼亡者之名,招喚魂靈歸來。

原本彩繪華麗的非衣,如今已簡化成長四尺寬七吋的長布條,上繪簡單的佛家咒語及吉祥紋樣圖案:幡條上,右左各印好「金童前引西方路,玉女後隨極樂天。」「左三魂安然,右七魄自在。」七言五言聯語,正中間則印上「奉佛勅令」咒語,其下有「神襎乙首 攝/招」,「正魂來赴領沾經咒往生淨土」等字樣。由法師在「神」、「正」之間,用墨筆填上妹妹名諱,並在「正魂來赴」兩側,書寫生卒年月日。最後,於卒年之下,依傳統農曆算法,註明「享陽壽六十一歲」。

一般報紙,為了保持妹妹青春永駐的形像,認為八月二日距離妹妹六十歲生日還有十天,應該算五十九歲。《莊子.雜篇.盜跖》云:「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故古人六十歲才「作壽」,而且還有「男逢女滿」之說,也就是男子滿五十九歲、女子滿六十歲,才能過六十大壽的習俗。農業社會講究壽考,後現代社會要求年輕,壽數算法,有天淵之別。

法師作完法後,由二位帶髮女士組成助念團,為往生者誦《大悲咒》、《阿彌陀經》約一小時,我則與妹妹好友閨密……等,靜靜陪同一旁助念,默誦經文一過。

九十五歲的老母,哀痛逾恆,已無心力到場聆聽。她靜靜用三天的時間,選出了一張妹妹的相片,以備家祭公祭時之用。

弟弟二月在桃園過完年後,急返洛杉磯處理手頭的貿易訂單,同時準備更新即將過期的護照。不料此時,加州新冠疫情大爆發,州政府幾乎停擺。妹妹噩耗傳來時,他的護照與其他六百萬份護照一起,靜靜列隊待審,發照無期,根本無法趕來奔喪。而我原先安排在紐約White Box畫廊的特展(六月十二日至八月十二日),早因疫情關係,改為網路Zoom視訊開幕,至於數場研討會議,也全改在空中舉辦,遂能夠留在台北,全程處理妹妹喪葬事宜。

接下來法師再度上場,一番儀式過後,請我面對妹妹「魂帛」,以剛才的十元硬幣,代替「擲筊」,請示到市立第二殯儀館的引魂時機。我連擲三次,都無聖筊,眾人緊張的在一旁合十加倍乞求,終於在第四次擲出聖筊。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相互連連點頭,認為這表示妹妹走得太出乎意外、太不甘心了。

隨著法師的引導,我捧著妹妹由金童玉女守護的「魂帛」,在黃昏時分,跟在招魂幡後,來到殯儀館地下室,進入供奉地藏王菩薩的小佛堂,大批的攝影及電視記者,早已從民權東路轉到此處守候。

法師把招魂幡放在牆角,把我手中的「魂帛」和金童玉女,放在地藏王座前,帶領我行過祭拜儀式,再度把硬幣交到我手上,以擲筊方式,請示移靈的時機。

這一次,居然連擲四次,都無聖筊,我詫異的雙掌平托硬幣,在不停的閃光燈中,停止了動作。就在此時,看到一隻飛蛾,經過招魂幡,停在距離地藏王左上方的白牆上,我口中隨法師念道:「霈穎魂兮歸來,護佑我們全家平安!」不自覺的,又加了一句:「記得媽媽對妳的好。」接著,平舉齊胸的雙手,第五次向上拋起,叮噹兩聲,出現了聖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