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關於地球生命與人類文明的大歷史》：人類和老鼠確實影響島上森林，但這並非復活節島故事的全部

文：派區克・羅勃茲（Patrick Roberts）

與隨著不同經濟型式進入加勒比地區的多波人類文化遷移浪潮相比，講「南島語系」（Austronesian）的人群對太平洋島嶼的殖民，常被認為是人類遷移史上，引起一致性農業經濟的一個更廣泛、更經典的實例。由遺世獨立的「近大洋洲」（Near Oceania），和美拉尼西亞群島萬那杜和東加島上的古代人類化石DNA，可以證明這些最早居住在島上、墓葬中有所謂的「拉匹達」（Lapita）陶器的人類，是東亞人口的後裔。

他們的祖先從台灣出發，大約在4000年前將這種類似「齒狀紋」特徵的陶器傳入菲律賓。真正的拉匹達陶器是由沙子和貝殼混燒而成，在約3350年前出現在俾斯麥群島，然後傳過所羅門群島、萬那杜和新喀里多尼亞，約在2700年前到達斐濟、薩摩亞和東加。在這裡南島語族的遷徙停頓下來，大約經過2000年，這些早期的玻里尼西亞後裔繼續拓殖到拉帕努伊島（復活節島）、夏威夷和奧特羅阿島（在紐西蘭）。

這些專業航海人群在開闊水域裡航行幾千公里，使用複雜的舷外浮杆獨木舟，就像在不久前聞名全球的迪士尼電影《海洋奇緣》（Moana）中一樣的。在許多情況下，他們都是最早踏上太平洋島嶼的人類，而隨船一起來到的東西可能對島嶼生態系產生重大影響，尤其是在無法輕易回家、使這些愛冒險的群體迅速被隔絕的島嶼上。

儘管與遍布島嶼東南亞的南島語族群有共同的關聯性，但在太平洋島嶼的任何早期拉匹達遺址，都沒有發現當時有馴化水稻的直接證據；早期與人類一起抵達的反而是動物。從現代和古代DNA 證據，可知家豬與攜帶拉匹達陶器的人群一起越過了太平洋。當我們看到這些動物在人類居住區或農場周圍翻找食物時，通常不會想到會產生什麼影響，不過牠們確實可以從根本上改變島嶼的環境。

現今在太平洋島嶼上野化的家豬族群由於食性廣泛，大幅減少了稀有的本地熱帶植物多樣性；透過消化道或將種子沾黏在皮膚上的種子傳播方式，也減少當地植物物種的競爭力，並幫助外來物種順利扎根。此外，野豬族群的覓食和踐踏行為會加劇水土的流失。科學家認為，豬雖然對目前許多太平洋島嶼文化和經濟極為重要，但牠們也是人類抵達後，許多島嶼景觀無法穩定維持的重要原因。

儘管沒有馴化的水稻，移入的人群仍以農業方式改變了當地景觀，像是用火開墾森林以促進芋頭、山藥和香蕉等引進植物的生長。 砍伐森林以建造房屋、獨木舟、豬圈和其他結構物等，則導致當地景觀的進一步變化。在東加、萬那杜以及以令人印象深刻的石像聞名的復活節島上，熱帶森林樹種在人類抵達後大量減少，而由於根系遭到破壞，進一步加劇水土流失。動物考古學家也觀察到這些航海大師對珊瑚礁帶來的巨大壓力，尤其是在定居人口逐漸增加後。

拉匹達陶器在太平洋島嶼上傳播的同時，人類也帶來改變島嶼生態的偷渡者中最為突出的案例之一：太平洋鼠（Pacific Rat）。牠們能迅速融入人類的居住區域，依賴人類食物，並且有機會與人類群體一起旅行。考古和遺傳證據證明南島語族人口擴張期間，太平洋鼠幾乎被帶到太平洋上的每一個島嶼生態系中，而結果往往是島嶼生態系的遊戲規則改變。牠們體型大，繁殖速度快，雜食性且為數眾多，習慣以人類的食物殘渣為食。除了人類的獵捕外，太平洋鼠對島上特有鳥類的蛋情有獨鍾，因此對各種陸鳥和海鳥均構成重大威脅。

由於無法安全繁殖，對太平洋鼠也沒有抵抗力，人類定居熱帶太平洋島嶼後讓多達2000種鳥類滅絕。除了鳥類之外，這些貪吃的囓齒動物也可能導致當地陸生蝸牛和昆蟲滅絕。啃食種子和堅果的太平洋鼠也與當地植物群落的衰退有關，包括見證了拉帕努伊島（復活節島）森林面積的大幅減少等。 最後這個例子經常被用來說明，人類有意無意引入太平洋島嶼生態系的外來物，可能導致島嶼森林迅速變得空無一樹，陸地野生動物多樣性減少，土石流失後對糧食生產構成障礙，還有魚類和貝類的減少……，在這些相距長達2000公里的島嶼上，人類族群的崩潰幾乎是必然的。

儘管戲劇性的「世界末日」場景很適合拿來做成暢銷書，但它也掩蓋了那些踏上島嶼的農民和園藝家為適應新家而調整策略的努力。奧塔哥大學的莫妮卡．川普（Monica Tromp）博士應用最新科學方法對萬那杜島人類遺址的研究，徹底改變我們對早期拉匹達生產者在飲食方面的理解。

如我們所見，人類對大部分地區的殖民案例中，太平洋地區經常被學者認為涉及到島嶼生態系的「徹底」改變，但莫妮卡說：「然而，透過研究古代人齒間牙垢裡的植物微觀殘跡，我們對這個地區最早的定居者有了另一種看法。」她發現這個古老牙垢中保存下來的植物顆粒並非來自馴化植物，而是來自野生雨林樹木，直接證明熱帶森林不僅補充萬那杜第一批定居者的飲食，甚至可能是主要食物來源。雖然這些人引入栽培作物，但攜帶拉匹達陶器的航海者們，也一定知道照顧當地現有野生資源的重要性。

類似的熱帶森林故事並非只發生在萬那杜島，熱帶雨林樹木的細微殘骸也在近大洋洲的拉匹達遺址及密克羅尼西亞中被觀察到。事實上，基於人們會依據自己的喜好來塑造當地森林景觀，許多清除和燃燒的跡象，目的可能是促進當地有用植物以及傳入的馴化作物和動物的生長。其他地方的人群經常利用的野生動物，如果蝠、海龜、袋貂、各種囓齒動物、蜥蜴、青蛙、蛇和鱷魚，其中有一些（儘管相對較少）得以存活至今，也都有觀察紀錄可資證明。同時，動物考古學的證據證明，以成功、多樣化的方式利用不同海洋棲地的海洋資源，更可以為漁業提供永續、各島嶼專屬的經營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