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平行宇宙的母題少說已流行了十年，《媽的多重宇宙》憑什麼爆紅？

「媽的」後網絡與平行宇宙的濫觴

多重宇宙、平行世界之類的母題，在影視圈已經流行了少說有十年，各式科幻奇想，超人英雄電影似乎已再難炒出新菜色，但看來當主角是一個歐巴桑，當核心價值是宇宙共通的家庭親情，又或像是《駭客任務》（港譯《22世紀殺人網絡》）先後變性的導演檔沃卓斯基「姐妹」的影集巨作《超感8人組》，夾著LGBT性別和自我完成的議題等等，就能展現出力道。

而多重、平行、穿梭的科幻動作類型電影，結合不再單單是亞裔移民的命題，而是普世的親子關係世代差異為主旨，或主體自由意識人生選擇成敗魯蛇的永續提問，我們華人世界都熟悉的楊紫瓊領銜主演的《媽的多重宇宙》（港譯《奇異女俠玩救宇宙》），顯然足以打動全宇宙的心。

太多、太多、太多的世界

或許對楊紫瓊過去的代表作007龐德電影《明日帝國》當中的東西方各國間諜來說，穿越不同國家、不同風俗民情、不同世界的邊界是如同每天上下班的基本動作，但是對《媽的多重宇宙》當中的主角秀蓮，一個開自助洗衣店的，美國亞裔移民的秀蓮來說，雖然可以在網上社群媒體「體驗」網紅們販賣的生活樣貌，但來去自如穿越世界扮演不同人生，顯然算不上是基本配備。

秀蓮就是生活在超當代後網絡時代中的我們，她受宇宙跳躍的衝擊，不正是一個世代受科技跳躍進步，受網路經驗的衝擊。一時之間，躍入物聯網時代，太多工作，太多選擇，太多競爭，太多…世界。

正如曾在2017年入選ArtReview年度100位藝術圈最具引響力人物第一名，日裔德國藝術家希朵・史德耶爾（Hito Steyerl）所説的「太多世界」（too much world）。而多年來專注於網絡媒體現象的她，對此形容非常「身體感」，她將這種太多、太快、太無以承受的主體經驗比喻為「自由墜落」（In Free Fall），我們失去一切參照座標一切標準。

而這種「體驗」，也絕對可以對照比如兩德統一，突然從共產「進入」資本主義世界的東德人民，又或在某些不自由的國度穿越城牆後的內容衝擊。

是「落」或「躍」入平行宇宙

另一方面，秀蓮就是我們活在2022年Covid-19加氣候危機當中的一般平凡人，每天被超載的生活瑣事，壓得再沒時間正視生命中的「正事」，眼看家庭分崩離析，與老伴離婚在即，與欲出櫃的女兒無以溝通，被國稅局查帳顯然是最後一根稻草，連自己苦心經營的小生意眼看都要被查收。

面對查賬員將自己整個人生「大數據化」簡化為滿桌收據數字，宇宙跳躍於是徹底大爆發。

個人覺得，秀蓮極可能患有「錯失恐懼症」（FOMO，Fear of missing out或稱社群恐慌症），這是一種由患得患失所產生持續性的焦慮，感到別人（在自己不在時）經歷了什麼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一種對後悔的恐懼，當想像事情可以變得不是現在這樣的時候，這種焦慮就會不斷襲來，讓人感覺自己對於如何安排時間（安排人生）的決定永遠是錯的。

面對查帳大魔王時，一切量子跳躍都真的可能發生，連結自己的其他人設，互換平行宇宙中的人生，這無疑比起反應現實、反應當代生活節奏，和無奈的社會寫實電影精彩太多。

Photo Credit: 双喜電影

自由意識下的人生選擇？

不言可喻，我們每個人都想擁有跨越人設、自由來回穿越人生的能力，成為、飾演、試「玩」其他人生。成為功夫巨星，明星廚師，轉變性別取向，甚至成為非人類。

當然王家衛《花樣年華》致敬的那個平行宇宙的電影巨星人生，最是嚴肅也最有份量，夫妻兩人在其中，是兩個無法結為連理的電影明星（當然也一如《臥虎藏龍》裡「秀蓮」無善終的愛情），但當現實中不堪的「小」丈夫，優化為高富帥的另一個平行版本「類」梁朝偉時，卻說羨慕兩人在現世的平凡夫妻爛帳生活，正如俗話所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當各式網紅巨星令人人羨慕的人生成為吸睛、吸網民時間的數位內容之際，或如大衛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的《寂寞星圖》中萬眾矚目的星星，卻都有說不出的「痛」。

顯然，秀蓮穿越多重宇宙走過平行人生一遭後，發現人生沒有最好的最佳化的選擇。現實中，我們人類到底有沒有自由意識和真正自由選擇的能力，一直是個哲學大辯論，特別是在面對大數據加上人工智慧針對我們個人的行為推測和「推銷」，我們是否可以投下「負責」的一票？

近年腦神經科學對意識的研究，生物學家，心理學家，也都加入如「明星」物理學家加來道雄引用的量子物理學理論的終極辯論。個人自由意識的選擇，顯然是一個迷思，端看我們所說的「自由」、「選擇」如何定義。

說來很玄，但信則有不信則無，科學家們至少證明單單是「相信」我們擁有自由意識，行為就會有所差別，就會更負責任。（相信我，我沒有在談論政治）

《媽的多重宇宙》片中用一再出現的圓形中間開洞的貝果形狀，黑洞形狀，從運轉中的洗衣機、帳單上圈起的錯誤，大反派的宗教標誌，「可愛化」的第三隻眼，多少影射太極或虛無存有的哲學思辯，總結神秘無解的超現實現象，特別是把玩東方哲學的「無」，漸漸托出片中的大反派實際也並不存在。沒有大惡人，沒有最佳化平行人生，有的只是差異，特別是世代的差異。

華人親子關係世代差異

華人家庭長輩過度期望的壓力、父子母女關係一直是在美國華人影視創作的一貫命題，如電影《喜福會》、影集《初來報到》，但同時這顯然是丹丹導演雙人組之一，華裔導演出自個人經驗，發自內心亞裔移民家族小史的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