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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DF專訪】《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惡人之煞》導演李永超:你可以不關心政治,但政治會來關心你

【TIDF專訪】《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惡人之煞》導演李永超:你可以不關心政治,但政治會來關心你
《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劇照|Photo Credit: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其實我沒有刻意去拍政治相關的內容,但政治可以是任何東西。現在我打開緬甸的新聞,可能十則裡有八、九條都是負面的,不是關於戰爭就是毒品或姦殺,這些是我們成長過程中每天接收到的資訊,自然而然在創作的時候也無法迴避。

採訪、撰稿:廖文琪、易艾、務璿、姚至芸

來自緬甸的導演李永超,長期透過創作關注家鄉的社會議題,《血琥珀》(2017)走入戰區近距離拍攝琥珀開採現場、《荃蔴河》(2018)、《莉莉》(2018)聚焦不同被攝者的生命故事與掙扎。

2021年他交出兩部新作,《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將攝影機對準同個屋簷下從事挖玉的弟弟,以長達七年的紀錄映照今昔的變與不變,並揭露當權者對民生的不聞不問及經濟壓榨;《惡人之煞》則以緬甸的毒品問題為背景,拍攝一位小時候遭克欽獨立軍抓去從軍的年輕人,如今在戒毒所內不斷吹噓自己犯下的惡行。導演藉影像和對話強調環境對於個體的影響,記錄惡人遊走於凶戾殺戮與救贖之間的矛盾與煎熬。

上述兩部作品皆入圍2022年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台灣競賽,本次採訪邀請導演李永超分享兩部作品的拍攝動機及歷程、創作挑戰與信念,一層層揭示鏡頭後的故事。

李永超-導演照片1
Photo Credit: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提供
李永超
  • Q:《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的拍攝動機是什麼?成品與一開始的構想是否相同?

我最早是從2013年開始拍東西,隨手拿起手機和DV記錄家人的生活。當時才剛開始學拍片,對於製作不熟悉也不專業,只是覺得我們家非常具有故事性,每年只要有機會回緬甸,我就持續拍下去。

我跟其他兄弟都離家工作,長期由最小的弟弟照顧父母。我的爸爸職業是道士,弟弟從事挖玉,有時也在婚喪喜慶等儀式擔任爸爸的助手,我覺得這些日常生活的片段很有意思。由於一開始沒有明確目標,最後的成品必然和預期的不同。

  • Q:為什麼決定以2020年的大雨當作影片的主軸?

小時候家住鄉下,每年豪雨來襲都會淹水,起床總是在找拖鞋,因為不知道又被沖去哪裡。自從來台灣唸書後,每年春節返家都剛好錯過雨季,對雨的回憶日漸模糊。然而從2019年起,因為COVID-19(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新冠肺炎、武漢肺炎)疫情,我長時間滯留緬甸,又有機會重新經歷童年的雨季場景。

「雨」是緬甸人成長過程的共同記憶,水災更是緬甸人民生活的一部份。除了傳達社會困境,用大雨表現也是一種情感宣洩──表達面對水災的無助與不滿。在這部記錄家庭的作品中,我認為很適合用「雨」這個元素來貫穿主題。

  • Q:導演如何梳理從2013到2020年這麼龐大的素材?為何選擇將7年的影像素材在片中穿插呈現?

這7年的素材存放在多個硬碟裡,很多事件因為年代久遠,我都已經忘記了,所以整理的時候只看一次不夠、得看兩、三次,大略把素材內容記住再去挑選。

我過去的作品都以順敘的方式編排,照時間順序呈現事件。當我在剪《二〇二〇年的一場雨》時,想要嘗試用跳躍的方式去處理。我覺得不停回溯過去的片段可以更加強調人物及景物的變化,那個差異感帶給我的感受最強烈,所以採用這個方式剪接。

  • Q:拍攝時如何拿捏與家人的互動?為何多半以旁觀者的角度拍攝?有考慮要介入更多嗎?

過去我拍過以弟弟為主角的短片,他很支持我的創作──或許他也有點表演慾,所以拍他相對容易。拍自己老爸是最難的,他很有威嚴,面對鏡頭都不講話,氣氛安靜下來很尷尬。我跟母親比較親近,她也很願意分享,只是有時候我的問題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我不忍看到母親流淚,所以有些問題不敢問、或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對我來說要進到他們的內心是困難的,因此鏡頭多半是在旁默默觀察。小孩童言無忌、什麼都敢講,數位時代長大的孩子們已經不怕攝影機了。至於我弟媳,因為不方便進去他們房間,畫面就比較少,沒有捕捉到弟弟和弟媳兩人之間更多交流,這點滿可惜的。

拍攝過程中會有一些界線,身為創作者,要不要打破、敢不敢打破、怎麼去打破那些界線?我覺得都是拍這部片的挑戰。

  • Q:導演持續以作品關注緬北的玉石礦業,請問你怎麼看待這個職業?

緬甸的天然資源非常豐富,翡翠、金礦、石油、紅寶石、柚木等等都有出產。諷刺的是,一個國家資源那麼豐富,人民生活卻如此艱困。緬北是世界聞名的翡翠產地,然而普遍從事礦業的人,真的有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我很多朋友在挖玉礦、淘金,大部份的利潤都被上面的人瓜分掉了,他們只是付出勞力的人,我覺得這挺悲哀、挺無助的。我想某天等到天然資源全部被挖光、砍光,說不定人民開始可以去找正當職業,過上比較踏實的生活。

  • Q:爸爸是道士、弟弟在挖礦、你在拍片,家裡對你的職業有什麼想法?

為什麼會走上影像創作這條路,我覺得是「選擇」。那時想著,如果心中有個夢想,是不是該趁二十多歲去嘗試不同的可能,於是在填志願時,填了一般緬甸華僑來台不會選的多媒體系所。當時班上來台灣唸書的人很多、成績都比我好,但選擇去唸影像的只有我一人。我因此打開影像創作的一扇窗,踏上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雖然拍了三部紀錄長片,我現在還是很迷茫,常常會問自己以後要做什麼、真的能以導演這個職業維生嗎?我想這份迷茫來自於不知道電影行業的未來在哪裡,儘管家人都算支持,但他們還是會擔心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家庭,面臨的問題和壓力又是不一樣的,可能無法平衡理想跟現實。

不過往另一方面想,有點壓力、感到迷惘,似乎也是影像創作過程中必須面對的難題。有時候迷茫也挺好的,讓人不至於太過安逸,太安逸反而創作不出好東西。

  • Q:《惡人之煞》這部片的拍攝是怎麼開始的,過程又是如何?

緬甸毒品氾濫是眾所皆知的問題,一開始我注意到家鄉也有戒毒所,後來在學弟的牧師哥哥引薦下,到了密支那一間華人開的基督教戒毒所,原先不是拍現在片中的主角,在他出現之前,我拍的是戒毒所中的不同民族,透過他們來反映政府的貪腐。

然而某天這位主角出現了,我跟他一聊就是二十分鐘沒有間斷。我在2018年曾寫過一部劇情短片,故事就是關於一個小兵在戰爭中失去雙腿、靠販毒維生。今天我突然遇到了真實的例子──這個惡人也失去了一隻腳,那為什麼要去拍創作出來的東西,不拍真實的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