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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蘇金春外甥蔡淳文:從海外台獨運動到地方創生,兩人都把鄉愁釀成行動

【專訪】蘇金春外甥蔡淳文:從海外台獨運動到地方創生,兩人都把鄉愁釀成行動
圖為位於高雄市梓官區的蚵仔寮漁港。|Photo Credit: Aa7778273 @Wikimedia Commons CC BY-SA 4.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蔡淳文對文化、認同的敏銳度展現在創作,和家鄉對話或許一直是他創作的驅力。「拍國外會覺得拍到很表面的東西,才待個幾天看不到那個城市真實的樣貌,拍出來好像很討喜,但是不耐看。」他說,在台灣,有屬於自己家鄉的題材,才會覺得是自己的東西,能夠跟國小、童年、青少年時代的記憶連結。

文:戴綺儀

剛過了4月7日言論自由日,隔日台獨運動前輩彭明敏過世,讓我們回顧那個海外獨立運動風起雲湧的年代,那時台灣囝仔出走的路徑,有階級、國族、性別交織而成的足跡。本篇專訪已故台獨運動前輩蘇金春的外甥蔡淳文。

兄弟沒夢不應該【註】

對於1960年代農漁村出身的年輕人而言,階級向上流動最可行的管道是教育,透過體制內教育取得更高的社經地位,到市區、到首都、到國外過日子。而家族資源往往放在栽培男性,教育翻轉階級的潮流只推著男性出走,因此農漁村年輕人離鄉的現象包含性別、城鄉、階級因素。

彼時,對於農漁村年輕人(以男性為主)來說,生活不在地方,理想都在遠方,許多討海人也不樂見第二代同樣從事漁業。農漁村外移的性別期待,搭配戒嚴時代的背景,便可以理解海外政治黑名單以男性居多的現象了,是離鄉追夢、受高等教育的年輕男性所構成的一條打拼路徑。

位於高雄梓官的蚵子寮,以漁業為主,六十年前曾有一位蚵寮囝仔赴美留學,成為回不了國的黑名單人士,他是已故政治受難者蘇金春。當時彌陀鄉南寮村竟出了一位頂大學生,很是轟動,而蘇金春有一位同樣留美的外甥蔡淳文,兩人在不同年代經歷離鄉、返鄉的路徑。

出走吧,從香蕉與烏魚子的家鄉

蘇金春曾名列海外黑名單,故事寫在今年《台灣獨曆》7月17日。蘇金春在台大電機系、交大電子所畢業後,受雷震《自由中國》啟發,1962年選擇留美,離開極權的環境。外甥蔡淳文則是1990年代留美的藝術工作者。

蔡淳文描述大舅蘇金春當年情景,「那時候很貧窮,他是搭『貨輪』去日本,帶烏魚子跟香蕉去日本賣,然後再轉搭船去加州。」蚵子寮的烏魚子、旗山的香蕉,在日本都是高級商品,家鄉的農漁業把囝仔往外推,更在漁村囝仔教育翻轉之路幫了一大把。

這些故事其實是蔡淳文從大舅老朋友羅福全書上看到的,「因為以前,知道他在做什麼的都是朋友,但是家人不知道」。當時家族的人們怎麼看待這樣一位成員呢?其實蔡淳文跟大舅初次相見是在美國,從小常聽家人提及「一位傑出的舅舅」,時常收到美國寄回的書、明信片、國家畫廊出版品,「我現在這樣其實是受他影響,被他啟蒙。」

列為黑名單而不能返鄉的長輩,用自己的方式持續關心家族晚輩,在戒嚴時期成為孩子們文化資源的窗口。蘇金春直到2005年才回台灣,於2012年過世,終身未婚,他曾說過,上班是他的副業、正職是台獨運動。

把鄉愁釀成行動,海外台獨運動到地方創生

1964年彭明敏與其學生魏廷朝、謝聰敏共同起草《台灣自救運動宣言》,當時,大舅蘇金春在賓州大學電機系當助教時,獨立利用學校設備鋁版印製四千份《台灣自救運動宣言》寄回台灣。

同時期結識羅福全,兩人一起在費城台灣同鄉會推進在美的台獨運動,也一起被威權政府列入黑名單。背負家族期待出走的少年,成為逃亡的男人。

蔡淳文因為主修美術,可以變換各種字體,就幫忙大舅蘇金春抄寫重要資訊寄回台灣,「因為字跡不能被辨識」。畢竟黑名單有縝密的監控系統,這幾年政治檔案一一解碼,當年在黑名單上的人開始有權調閱國家檔案,發現數十年前的私密個資,多是來自室友、同學、摯友的紀錄。如今我們討論這些不是為咎責個人,而是了解集體的共業、看見裂痕、試圖共生。

1960年代,多數人留學海外是為了自由、為了階級上移。人在國外生活,吸收更多國內鮮能談論的台灣歷史與國際關係,成為威權政府眼中的黑名單。1990年代出發的蔡淳文,同樣感受到教育風氣的差異,「不知道我大舅當初出去,是不是也是發現,外面的環境怎麼那麼自由!就是會很高興,又有點覺得,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國家?」

蔡淳文對文化、認同的敏銳度展現在創作,和家鄉對話或許一直是他創作的驅力。「拍國外會覺得拍到很表面的東西,才待個幾天看不到那個城市真實的樣貌,拍出來好像很討喜,但是不耐看。」他說,在台灣,有屬於自己家鄉的題材,才會覺得是自己的東西,能夠跟國小、童年、青少年時代的記憶連結。

於是他十多年後回台定居,也參與故鄉蚵子寮的地方活動「蚵寮漁村小搖滾」,似乎和大舅蘇金春的海外台獨運動極度相似:用專長為家鄉出力。

橫跨世代的逃亡:從黑名單到「返鄉的阻礙」

蘇金春因威權政府黑名單無法返鄉,那蔡淳文這一輩解嚴後的台灣留學生呢?「八零年代不會讀書很慘,可是會讀書,你要讀到真的很厲害。」青年返鄉,一方面需要對家鄉的認同,一方面要扭轉「外面比較好」的社會偏見,這是對陽剛特質積極向外征服的性別化期待。

電影《蚵豐村》全片在嘉義東石漁村拍攝,主角盛吉從小被送離漁村,年近三十返鄉必須故作風光,他摘不下的面具,來自陽剛特質、階級翻轉交織來的期待。盛吉寫實的處境多少有著每一位返鄉青年(尤其年輕男性)的影子,來自街坊鄰居「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來之後要幹嘛?」的過度關心。

青年返鄉、轉型正義,這兩條支線的國際浪潮在此交會,可以說都是從「鄉愁」出發的行動。把鄉愁釀成認同,或許每次出走都是為了回來,不只是肉身的返鄉,更是思想上的往返,無論人在哪裡都持續和家鄉對話,呼應全球在地化的我們交織而共生。

註釋:取自拍謝少年第二張台語專輯《兄弟沒夢不應該》

參考資料

  • 《蚵豐村Ohong Village》,2019,導演林龍吟,劇情片,台灣、捷克,91min
  • 《台灣獨曆2022:台灣歷史上的今天》,Mock Mayson,2021,前衛出版
  • 羅福全,「費城的台灣人-蘇金春博士」,載於台灣獨立建國聯盟,2012/7/31。

本文經辣台妹聊性別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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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