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母語和外語的自己，會有所不同

說外語的人都會發現，講母語和外語的自己截然不同。

用外文表達自己，沒有用母語時的束縛和難為情，更能放開盡訴心中情感。而外語的特色，也改變表達方式。就像歐洲語言都有時態，講動詞時都會因應時態而變位，不同於中文永遠都用同一動詞，因此歐洲語言比中文更精準。相較之下，中文能夠用較少的詞彙和音節講出同一意思，也有聲調的襯托，平仄的音韻，是吟詩作句的好載體。

學過德文的人，會驚奇德文課上的自己是性格不同的人。步入課室，我們都會跟老師和同學道聲「Wie geht es dir?」，就是「你好嗎？」，一種在中文裡不會用到的問候語。與同學做口語練習，用德文互問年歲和婚姻狀況，大家都會大方說出。這些私人的問題，我們一般不會用中文來問別人。接著大家互問家中有何人，父母在哪工作，他們幾歲，房子多大、有多少房間。大家都像脫去平時穿上的那件厚外衣，坦誠表露自己。

用上德文，這些問題和答案都很自然，沒有一絲尷尬。就算休息和下課後，同學都愛用德文談天和傳訊息，大家都放得開，用一種不熟悉的語言。雖然文法有錯漏，語句亦時有不通，但用上外文的自己，彷彿不是平時上班和上學、或是與同事爭執和與父母鬥嘴的那人，而像回到三歲時初學母語，對世上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小孩。

之後來德生活，你會發覺自己的性格有巨大的轉變。在家鄉沉默寡言、內斂低調的，會變得喜歡與人交流。說外文的自己，不是在家鄉長大說母語的自己，而是脫胎換骨，用上舌頭和嘴巴另一些部分發出母語沒有的聲音，講話聲調和音色都很不一樣。用外文講自己的私事，訴說生活的困難，不像用母語般難於啟齒。有時我會想，在德遇到的云云外國人，他們講母語時的性格會如何呢？我用德文認識他們，與他們在家鄉朋友和親人認識的那位是否同一人呢？但或許他們都以外文衝出舒適圈，說外文的他們更自然，能夠用外文與他們交友，是我的榮幸。

錄下自己講外文的聲音，你會發現既熟悉又陌生。它未必是你最常用的語言，總有隔閡，但熟悉的是它打開了你的心窗，撥開了在家鄉累積多年的憂愁，把囚籠裡活潑的自己釋放出來。所以學外文不只是為了工作和讀書機會，而是重新認識自己。原來我是這樣的人，換上另一種發音方式，找回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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