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走了你的專注力？》：一旦財務誘因到位，社交媒體就會被設計來治癒我們的社會，而不是帶來破壞

文：約翰．海利（Johann Hari）

初探有效的解決方案

現在，我有兩個明確而急迫的問題。第一，可以對這種侵犯性科技進行哪些具體改變，防止它們傷害我們的注意力與專注力？第二，如何迫使大公司在現實世界裡引入這種改變？

改變監控資本主義的兩種做法

崔斯坦和阿薩根據本身的經驗與肖莎娜．祖博夫教授的重要工作，相信想找到永久的解方，需要直接找到問題的根源。這就是為何某天早上阿薩對我說：「我們可以禁止『監控資本主義』。」他的意思是，政府禁止任何商業模式在線上追蹤使用者，找出其弱點，再將得到的個人數據賣給出價最高的人，幫助他們改變使用者的行為。阿薩說這種商業模式「基本上是反民主、反人性」，一定要停止。

我第一次聽到時覺得這很戲劇化，認為完全不可能。但崔斯坦和阿薩向我解釋，其實歷史上有很多先例，一些東西曾被廣泛使用，但是後來發現它們造成很多傷害，於是加以禁止。

例如許多美國家庭曾使用含鉛塗漆，後來發現它會造成兒童嚴重的認知問題。正如崔斯坦的導師杰倫．拉尼爾（Jaron Lanier）（譯註：電腦科學家和視覺藝術家，虛擬實境的早期推廣者。）指出的，當我們發現這件事時，並不是主張人們不可以粉刷房屋，只是禁止油漆中的鉛。今天大家仍有在粉刷，但使用更好的產品。

還有氯氟碳化物。1980年代，我還是一個迷戀髮膠的少年，而髮膠中有種物質會破壞讓人免受太陽輻射傷害的臭氧層，這讓所有人都嚇壞了，氯氟碳化物因此被禁止使用。現在我們仍然有髮膠，只是成分不同，而臭氧層正在癒合。此外，做為一個文明社會，我們決定許多東西不能買賣，例如人體器官。

所以我問他們：「假如禁止監控資本主義，那麼隔天、隔週甚至隔年，我的臉書和推特帳戶會怎樣？」阿薩說：「我認為他們會有一段危機時期，就跟之前的微軟一樣。」微軟在2001年被美國政府視為壟斷企業，於是進行自我改造，現在「他們有點像房間裡慈愛的成年人。我認為臉書也會有同樣的轉變。」

實務上，禁令實施的隔天，這些公司將不得不找其他方式為自己籌集資金。有一種顯而易見的模式，也是資本主義形式，許多閱讀本書的人都嘗試過，那就是「訂閱」。假設每個人每個月必須支付0.5美元或1美元才能使用臉書，臉書就不必再為廣告商工作，不必再以你的祕密心願和偏好做為他們的真正產品。

臉書會為你工作，第一次真心想了解你怎樣才會快樂，然後為你提供快樂，而不是想方設法讓廣告商快樂，幫助他們知道如何操縱你。所以，你如果跟大多數人一樣，希望能夠集中注意力，臉書就必須重新設計來幫助你。如果你想與社會保持聯繫，而不是被孤立在螢幕前，臉書也得想方設法做到這一點。

這些公司還有另一種顯而易見的生存方式：被政府收購歸公，這將使社交媒體脫離資本主義。這聽起來很激烈，但每個人都會直接受益於這個模式。我們都同意，如果不想回到霍亂爆發、大便滿街的世界，下水道就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因此幾乎每個國家與地區，政府都擁有、維修及管理下水道，即使是鐵桿反政府人士，也認為這是國家權力的良好運用。

以此類推，我們的政府可以承認：「社交媒體是現今不可或缺的公共事業。」並解釋：「一旦它依照錯誤誘因運作，會導致類似霍亂流行的心理問題。」由政府管理社交媒體是個壞主意，因為我們不難想像威權領導人會如何濫用。所幸有個更好的選擇：收歸公有但獨立於政府。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即是由英國公眾擁有與資助，為英國公眾的利益而營運，日常運作獨立於政府之外。這種模式並不完美，但是運作良好，讓BBC成為全球最受尊敬的媒體組織。

一切都是誘因的問題

一旦財務誘因改變，不論是訂閱制、公有制或其他模式，這些網站的性質就會依照我們設想的方式改變。阿薩認為重新設計主要的社交媒體網站，「在技術上並不困難」，因此，一旦財務誘因到位，它們就會被設計來治癒你的注意力與我們的社會，而不是帶來破壞。一開始我很難理解，所以問：「在你們期望的改變發生後，社交媒體會是什麼模樣？」他們先解釋微小的改變，然後逐漸形成巨大的變化，並且告訴我必須發生什麼事，這些改變才會發生。

他們首先提到，這些公司的應用程式和網站有許多擾亂思緒，讓人沉迷更久的功能，是可以在一夕之間就刪掉的。阿薩從小處開始著手，構建更大的解決方案：「舉例來說，臉書可以開始批量處理你的通知，讓你每天只能收到一次推送通知……他們明天就能做到。」（這是崔斯坦還為Google工作時，在其爆炸性的簡報中提出的建議。）所以你不會收到「持續滴灌的行為古柯鹼」（每隔幾分鐘就通知某人「喜歡你的照片」、「評論你的貼文」、「明天過生日」等），而是像報紙那樣，每天只收到一次更新，而不是每個小時被干擾好幾次。

「另一個是無限滾動。」這是阿薩的發明，當你滑到螢幕底部時，它永遠會自動載入更多，「在你的大腦有機會參與並做出決定之前，它會先抓住你的衝動，讓你繼續滑下去。」其實很簡單，臉書、Instagram及其他公司可以關閉無限滾動，這樣當你滑到螢幕底部時，必須有意識地決定要不要繼續滾動。

同樣，這些網站很容易就能關閉最能使人政治兩極化的東西。因為有證據顯示，YouTube的推薦引擎正在使人們變得激進。崔斯坦對一位採訪者說：「只要關掉就好了。他們可以立刻關閉推薦引擎。」他指出，在推薦引擎出現前，使用者並不會不知所措，也不會吵著要別人告訴自己接下來要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