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車猛撞前女友的車,但真相可能比你想的複雜......

他開車猛撞前女友的車,但真相可能比你想的複雜......
Photo Credit: artverau CC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本文摘自《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新經典文化出版。

TNL編按:底下歌曲為TNL編輯所挑選,可搭配故事一起服用。

文:張嘉佳

管春是我認識的最偉大的路癡。

他開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價很低的時候買的,沒有租金,所以經營起來壓力不大。

他和女朋友毛毛兩人經常吵架,有次勸架兼免費搭伙,我跟他倆在一家餐廳吃飯。兩人怒目相對,我埋頭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氣沖沖去上廁所,半小時都沒動靜。毛毛打電話,可他的手機就擱在飯桌,去廁所找也不見人。

毛毛咬牙切齒,認為這狗東西逃跑了。結果他滿頭大汗地從餐廳大門奔進來,大家驚呆了。他小聲說,上完廁所想了會兒吵架用詞,想好以後一股勁兒往回跑,不知道怎麼穿越走廊就到了新華書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廣場。最後想了招狠的,索性叫車。司機一路開又沒聽說過這家飯館,描繪半天已經開到了鼓樓,只好再換輛車,才找回來的。

在新街口吃飯,上個廁所迷路迷到鼓樓。

毛毛氣得笑了。

他們經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覺得不如索性轉手,買個房子準備結婚。管春認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屬自己的心血,不樂意賣。

當時我大四,他們吵的東西離我太遙遠,插不進嘴。

吵著吵著,兩人在二○○三年分手。毛毛找了個家具商,常州人。這是我知道的所有訊息。

而管春依舊守著那家小小的酒吧。

管春說:「這婊子,虧我還跟她聊過結婚的事情。這婊子,留了堆破爛走了。這婊子,走了反而乾淨。這婊子,走的時候掉了幾滴眼淚還算有良心。」

我說:「婊子太難聽了。」

管春沉默了一會兒說:「這潑婦。」說完就哭了,說:「老子真想這潑婦啊。」

*

我那年剛畢業,每天都在他那裡喝到支離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高了,他沒沾一滴酒,攙扶著我進他的二手派力奧(Palio),說到他家陪我喝。早上醒來,車子停在國道邊的草叢,迎面是塊石碑,寫著安徽界。

我大驚失色,酒意全無,劈頭問他什麼情況。管春揉揉眼睛說:「上錯高架口了。」我說:「那你下來呀。」他羞澀地說:「我下來了,又下錯高架口了。」

我剎那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管春說:「我怎麼老是找不到路?」

我努力平靜,說:「沒關係。」

管春說:「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是毛毛找到了。她告訴我,以前是愛我的,可愛情會改變,她現在愛那個老男人。我一直憤怒,這不就是變心嗎,怎麼還理直氣壯的?現在我想通了,變心這種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媽不准變心!她就不變心了嗎?我×變心他大爺!」

我說:「你沒發現跡象?有跡象的時候,就得縫縫補補的。」

管春搖搖頭,突然暴跳:「縫你個頭!都過去了,我們還聊這個幹麼?總之雖然我想通了,但別讓我碰到這婊……這潑婦!」

我心想這不是你開的頭嗎!發了會兒呆,我問:「你身上有多少錢?」他回答兩萬。我數數自己有一萬五千多,興致勃勃地說:「我有條妙計,要不咱們就一路開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幣,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沒心情扔就繼續直走。」

一天天的,毫無目標。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靜,忽然喧囂,忽而在小鎮啃燒雞,忽而在城裡泡酒吧,艱難地穿越江西,拐回浙江,斜斜插進福建。路經風光無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莊,兩邊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沒有一盞路燈,月光打碎樹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見寫著「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龍岩車子拋錨,引擎蓋裡隱約冒黑煙,搞得我倆不敢點火。管春嘆口氣,說:「正好沒錢了,這車也該壽終正寢,找個汽車修理廠能賣多少是多少,然後我們買火車票回南京。」

最後賣了五千多塊。拖走前,管春打開後車廂,呆呆地說:「你看。」我一看,是毛毛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冊、明信片、茶杯、毛毯,甚至還有牙刷。

「砰」的一聲,管春重重蓋上後車廂,說:「拖走吧,我從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見,如無意外,也是一耳光。」

我遲疑地說:「這些都不要了?」

管春丟給我一張明信片,說:「我和毛毛認識的時候,她在上海讀大學。毛毛很喜歡你寫的一段話,抄在明信片上寄給我,說這是她對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沒做到,還給你。」

我隨手塞進背包。

拖車拖著一輛廢棄的派力奧和滿載的記憶,走了。

管春在煙塵飛舞的國道邊,呆立了許久。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載著一車回憶,開到能抵達的最遠的地方,然後將它們全部放棄?

*

回南京,管春拚命打理酒吧,酒吧生意開始紅火,不用周末,每天也都是滿客。攢一年錢重買了輛帕薩特,酒吧生意已經非常穩定,就由他妹妹打理,自己沒事帶著狐朋狗友兜風。

夏夜山頂,一起玩的朋友說,毛毛完蛋了。我瞄瞄管春,他面無表情,就壯膽問詳情。朋友說,毛毛的老公在河南買地做項目,碰到騙子,沒有土地權狀,千萬投資估計打水漂兒了,到處託人擺平這事兒。

過段時間,我零星地瞭解到,毛毛的老公破產,銀行開始拍賣他們家的房子。

管春冷笑,活該。

*

有天我們經過那家公寓,管春一腳急剎車,指著前頭一輛緩緩靠邊的大切諾基(Grand Cherokee)休旅車說:「瞧,潑婦老公的車子,大概要被法院拖走了。」

切諾基停好,毛毛下車,很慢很慢地走開。我似乎能聽見她抽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