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同志收養面臨「小孩、配偶二選一」困境,法律的模糊連收出養機構都無所適從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對喵喵圍圍、怡如怡伶來說,個案的勝利不代表所有想收養小孩的同志伴侶的勝利。圍圍希望:「如果可以,我們不想當第一,更不希望自己是唯一。」
文:張欣瑜、周永捷(《中央社》記者)
「你要跟爸爸說什麼?」、「母親節快樂!」這是台灣首對收養小孩的同志伴侶圍圍,在母親節當天和女兒肉肉的對話。圍圍和配偶喵喵倆人,既是收養女兒肉肉的「爸爸」,也是「媽媽」,而這一句「母親節快樂」得來不易,也令人動容。
立夏剛過的五月天,悶熱的南台灣偶爾吹起涼爽的風。人口數居高雄之冠的鳳山區,新舊並陳的街道巷弄內飄著康乃馨的淡淡花香。愛的回憶佈滿了這個家的每一處牆面,圍圍喵喵和寶貝女兒肉肉,童言童語地說了一整天的話。看似和一般尋常家庭無異的一家人,這樣再簡單不過的天倫之樂,可是他們爭取多年才得來的幸福。

同志想有小孩 人工生殖代價高
耐心和孩子溝通,圍圍喵喵都是教育工作者。1980年前後出生的他們,成長在台灣傳統家庭。圍圍喵喵大學在一起至今16年,在同志還不被主流社會廣泛接納時,他們就決定攜手相伴,討論未來要不要有小孩。
當初想要養育小孩,圍圍原本考慮人工生殖,但龐大的費用讓他和喵喵卻步。
圍圍說,雖然知道可能的方式包括人工生殖,後來一問,當時大概要花300萬,但現在600萬、800萬則是基本價,「我們那時候就算,如果我們當老師,如果是300萬、350萬有可能嗎?我們那時候年薪不到60萬,兩個人加起來要不吃不喝3、4年,就覺得不太可能」。

幾個街區之外,在職場認識、愛情長跑超過10年的兩個媽媽怡如和怡伶,正張羅著兒子陽陽的早餐,肉排櫛瓜在油鍋裡滋滋作響,香味從廚房飄散到整間屋子。
怡伶回想:「那時候有個關鍵就是我們知道男同志如果要走代孕的話,最少是600萬,我想怎麼賺得到600萬,不太可能;但女同志只要60萬,十分之一好像有機會,我們就想試試看。」後來她們進行人工生殖的計畫,但結果不順利,於是改變方向,朝收養邁進。
除去了人工生殖的選項,兩對同志伴侶走上了收養之路,由圍圍和怡如向收出養機構提出申請。
收養小孩 同志伴侶得一次又一次「再出櫃」
「心中有所期待,小孩很活潑很好動都沒有關係,會覺得是一個非常有生命力的人。」回想當初起心動念要收養小孩,怡如仍難掩興奮心情。
那時同婚立法還爭論不休,她們不敢多想「未來有一天在台灣,同志可以結婚、甚至有可能像異性夫妻一樣,共同收養小孩」。沒有法律的認可,同志要迎接孩子回家,心裡必須先自我認同、克服出櫃這一關。
比起一般同志伴侶,收養小孩的同志伴侶會更辛苦,他們的人生將面臨一次又一次不斷的「再出櫃」。同志伴侶光是要向外界解釋自己的性向和選擇已經夠辛苦了,現在他們還得為了小孩向外界一次又一次地說明/出櫃(親友同事、小孩就讀學校、小孩同儕團體、母姐會)。對收養小孩的同志家庭而言,這是一門要修行的功課,大人和小孩都得一起學習、成長。

勵馨基金會台北分事務所主任陳玉楨分析,這也是收出養媒合機構的社工比較想要了解的地方,同志朋友自己怎麼思考自己的同志身分,怎麼面對他的家庭或他的社群,不管是在職場或在他的人際關係裡。
兒福聯盟北區社工處主任李芳玲認為,其實家人把這件事談開了,以後會更名正言順地接納他們(同志伴侶)的孩子。「雖然我們不會強迫他們一定要做這件事,可是在討論的過程當中會知道要養一個小孩,在現今台灣社會裡,當兩人都要上班時,沒有家人的支持,(照顧小孩)真的蠻困難」。
為了讓收養的小孩正大光明進到她們的世界,同婚還沒合法時,怡如和怡伶就舉辦了一場派對般的婚禮儀式,向400位親朋好友大方宣告她們將攜手共組家庭。
怡伶形容向父親出櫃是人生最艱難的一刻,不敢奢望父親會出現在她的婚禮,並陪她走上紅毯,一起被祝福。
怡如則說:「邀請家裡的人來,我們的生活圈、我的學生、我的家長,其實我們會希望在小孩來家裡之前,我們是安頓好、準備好的,我們可以公開我們的身分,至少我們生活圈周遭的人是知道的,不用遮遮掩掩,或者是把小孩藏起來。」
同志收養法律卡關 小孩、配偶二選一
2019年5月17日那一天,天空下著大雨,立院外彩虹旗幟飄揚,台灣寫下歷史,通過俗稱同婚專法的《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成為亞洲第一個同婚合法的國家。現場超過4萬名的支持者相擁而泣。然而同婚專法排除了同性配偶共同收養的權利,還在等待收養判決的同志伴侶心情五味雜陳。
同婚專法讓同志可以辦理結婚登記,但受限法律規定,同志在收養子女時,也可能面臨小孩、配偶二選一的困境。由於民法規定夫妻必須共同收養子女,且同婚專法不允許同志配偶共同收養無血緣關係的小孩,導致想領養子女的同志配偶只得先離婚,才能由一方收養。但即使完成收養了,伴侶與孩子在法律上只是陌生人的關係。
這樣的困境,圍圍喵喵和怡如怡伶這兩對同志家長感觸特別深。
怡如說:「(專法通過)大家都很開心,可是對我們來講,就會是一個不上不下的消息, 因為專法一旦過後,那我們勢必只能走單身,就是不能結婚,因為一旦結婚了,就不能共同收養小孩。」
喵喵也說:「同婚專法通過,社工突然對我們結婚有意見。在748法模糊狀況之下,他們擔心,如果我們結婚,會影響到我們收出養的親權轉移的程序。」
法律的模糊,就連收出養機構都無所適從。
李芳玲無奈說:「那就變成我們好像反而要一直阻擋人家不能結婚,在那(同婚合法)之後,我們甚至會接到有人打電話,同志朋友打電話問,『如果我們先離婚,那你們可不可以接受我們的申請』?」
【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