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傳播》：維基解密使得政府「後門」洞開，突顯出網路新聞不只是草根、小眾或另類的消息來源

文：唐士哲、魏玓

網路公民新聞

網路與公民新聞的崛起

如果衛星新聞頻道挑戰了新聞資訊流通與觀點詮釋的西方霸權，那麼網際網路的出現，則是進一步模糊了長久以來新聞的產製與消費之間的分野，甚且動搖了傳統新聞產業過去一百多年來鞏固的經營模式。

相較於通訊社與衛星新聞頻道，網際網路作為新聞流通的載體，徹底扭轉了傳統新聞實踐的意涵。就前兩者而言，新聞難以擺脫產製機構的霸權觀點，由事件成為新聞，必須經過新聞機構裡一連串的守門機制。從採訪、撰寫、編輯到出版或播出，這些守門機制除了確保新聞內容無誤，也確保呈現的觀點不會牴觸新聞機構的利益。政經勢力也可藉由廣告贊助與言論檢查等手段，操縱新聞機構的報導走向。同時，新聞機構與閱聽人之間只有提供與接受的單向資訊流通。

網際網路不但使得使用者能夠透過上網下載和閱讀，還可以讓使用者透過分享、內容再製與評論，創造多元的資訊流通生態。網路於千禧年初帶動的「開放出版」風潮，鼓勵每個人「成為媒體」，透過寫網誌、發簡訊與網路廣播等手段，使用者原創內容可以放到網路上供分享^【註1】。另外，遭到主流新聞媒體忽視、錯誤或偏差報導，更可以透過網路的跨國串連架設新聞平台，形成如跨國通訊社特派員般的即時現場報導。

在所謂Web2.0風行初期，網路上的個人部落格成了「公民新聞」的最佳實踐。公民新聞緣起於1950年代，當時美國的異議記者史東認為，麥卡錫主義假反共之名行整肅異己之實，因而辭去主流媒體記者職位，自辦週刊挖掘政客說謊和違法的證據。在1960年代的學生運動中，許多國家的學生報紙也曾組成聯盟，希望以集體力量抵抗西方主流媒體。

公民新聞強調的獨立性格，如非營利、倡議式新聞，以及強調公民參與、資源共享等價值，與商業化、集團化趨勢下的新聞機構，以及政府藉由公關或置入性行銷手段變相操弄輿論，形成強烈的對比。

在網路出現前，公民新聞礙於傳統媒體的門檻，始終屬於小眾媒體。網路興起後，出現了不少另類的新聞網站或平台。1999年時WTO於西雅圖召開年會，期間許多獨立媒體或另類的新聞工作者，有感於全球化反自由貿易議題受到傳統媒體的刻意忽視，因此於會議期間自設網頁，讓草根新聞工作者的多元新聞議題與觀點得以露出，獨立媒體中心（簡稱IMC）於焉成立。

西雅圖年會之後，IMC持續運作，而其反主流全球化的立場，也激起許多國家的部落客創設類似的新聞平台。有鑑於許多國家的傳統商營媒體與政治當權者因利益一致而造成的資訊壟斷，網路成為傳統新聞工作者與新一代新聞志工創造不一樣公民新聞的新空間。據統計，2008年光是在美國便有超過一千五百個公民新聞網站成立，2010年的普立茲新聞獎更首次頒給了一個以刊載調查性報導為職志的新聞網站Pro Publica^【註2】。

網路成為實踐公民報導的管道，衝擊到的不只是傳統的新聞機構，網路駭客盜取資訊的能力，更進一步挑戰各國政府管制資訊的底限，在國際間屢屢掀起政治風暴的「維基解密」即為一例。

維基解密是澳洲人亞桑傑於2006年創立的爆料網站，專門接受匿名洩密者或駭客截取各國政府機構加密的訊息，並公布在網站上。這些被列為高度機密的檔案，包括駐外使館的外交電報、軍事行動的影像紀錄等，揭露多起檯面下的政治行徑，引起許多政權的恐慌，亞桑傑因此成為許多西方國家通緝的「網路恐怖分子」^【註4】。

維基解密的作法，類似美國獨立記者史東所提倡的調查新聞報導，即消息來源不是政府新聞稿或記者會等「合法」途徑，而是主動在堆積如山的機密資訊中抽絲剝繭，揭露政府種種弊端。即便維基解密的手段形同竊取，卻也突顯了當代民主參與政治中政府治理的盲點——資訊自由流通所保障的「知的權利」，如何在政府過度擴張的資訊管制中被限縮，以及政府「透明治理」的虛妄。

由於維基解密蒐集的爆料內容跨越單一國家，且各國的祕密情資被以建檔的方式開放在網站上供各方查詢，維基解密已儼然成為超政府或無政府的地下國際通訊社。

維基解密使得政府資訊管制的「後門」洞開，突顯出網路新聞不只是「草根」、小眾或另類的消息來源。2010年，維基解密公布了一連串美國外交與軍事的祕密電郵，這些被標示為「伊拉克戰爭日誌」、「阿富汗戰爭日誌」、「關達納摩灣檔案」等數十萬筆的資料，促成維基解密與主流媒體，如英國《衛報》、美國《紐約時報》與德國《明鏡》週刊的合作。這些資料揭露了美國的海外軍事行動中，傳統媒體無法採訪到的內幕，也成為這些媒體後續調查報導的重要素材。

網路新聞意義的再框架

與傳統新聞機構不同，許多網路新聞平台由於與特定社會運動訴求結合，因此報導方式並不依循傳統的新聞寫作方式；除了文字書寫，新聞素材還廣泛包括照片、影像、錄音，或主流媒體報導的引述等。

有學者觀察九一一事件與美伊戰爭時的政治新聞網站，發現網路新聞的另類觀點，雖然有別於傳統媒體，但並非完全自成一格。除了一些由網路參與者提供的報導或評論外，這些網站還運用超連結轉載許多主流媒體的報導。但這些被轉引的報導，由於被置放在另一個資訊脈絡中，因而產生新的意義，形同報導意涵的「再框架」（reframing） ^【註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