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集體創傷：從《俗女養成記2》到《滴水的推理書屋》，台灣影視如何面對性侵議題？

文：Maple

台灣影視近年開始跟上韓國的模式，開始嘗試把議題和可看性並重，從《我們與惡的距離》跟《該死的阿修羅》快速反應台灣社會事件與傷痛，《無聲》更是被譽為台灣版《熔爐》。

而就在「台中房思琪」的新聞，開始於台灣揭露於媒體並開始掀起討論的同時，HBO熱門劇《美少女的謊言：原罪》（Pretty Little Liar：Original Sin）恰好在該週播出最後三集。劇中也有大量青少女被性侵的相關情節——而且無獨有偶的，整個過程她們都只能靠自己自救。

劇中的女主角之一、也是性侵受害者的泰碧Tabby勇敢對抗想壓下與迴避性暴力的校方時，她是這麼說的：「我故事的主題，性侵害以及隨之而來的創傷，是年輕女性時時都在面對的事，這就是現實世界的樣貌，你不能視而不見。」

從房思琪到台中房思琪，我們又是走了好幾年，這次的台中房思琪終於引起更多受害者鼓起勇氣一起指證，讓人看清權勢性侵（sexual abuse）一致性的醜惡和社會結構如何對此「視而不見」，甚至接近自我催眠的程度。

事實上，這次「台中房思琪」的事件伊始，許多網友直接就是先質疑怎麼會25年後才提出來，覺得莫名其妙——然而，作家吳曉樂隨即在臉書上回應的驚人事實，卻立刻震懾得大家心驚：澳洲政府花了五年深入追查的「兒童性暴力」調查報告顯示，受害者從事發到說出口，平均要花24年。

然後，隨著不僅性暴力受害者的指證，更多待過這位「狼師」班上的其他學生，也說出他們被狼師情緒罷凌、羞辱及情緒操控的慘痛經驗，讓人更完整地了解到權勢性侵中，加害者如何善用類似的套路與權力的不對等，有技巧地連威逼帶哄騙地讓受害者一步步陷入流沙，無法抽身。

就像是集體無意識般，台灣影視對於性暴力與權勢性侵的再現，也幾乎同時浮現。

《俗女養成記2》中，小嘉玲曾在公車上被陌生人的鹹豬手侵犯，而她的反應就如同許多真實的統計與報告中一樣，頓時完全的愣住，因為太過驚恐、太超出想像、沒有人告訴過她性與性暴力的可能與狀況，她直到事件過後好一段時間才哭得出來。長大後不知多久，才敢真的說出來，或回憶。

而剛播完最後一集的茁劇場《滴水的推理書屋》，在真相大白的同時，交出了另一則令人心碎的性侵故事——它說明了性侵不只是性暴力當下的被害，還常引發後續一連串來自內在與外在的壓力，而且受害者常常都只能獨自承受，直至最黑暗孤獨的一刻，是否能再見到光明，沒有人知道。

（以下有推理劇的謎底跟兇手等等劇透，請自行斟酌閱讀。）

男主角高辰緯的前女友張靚羽（連俞涵飾）的故事被雪藏到最後一週，因為她的性侵受害者悲劇，同時讓自己、前男友、妹妹的人生都陷入永恆的黑暗。出身傳統家庭的張靚羽，在受到性侵後，還同時受到家裡的責罵、男友的離開，高辰緯面對這件事完全不知道怎麼面對（就像公車上的小嘉玲），而更令人心碎的是，他還沒反應過來，張靚羽就熬不過孤獨的黑暗而自殺。

她的死卻不是性侵傷害的結束，反而開啟了前男友高辰緯（羅宏正飾）陷入長期的自責，徹底脫離原本的人生軌道甚至是現實世界，陷入覺得除了為她找出真兇外不值得做任何事的執念。

甚至，她的死促使一向跟她最親近的妹妹張亭嵐（林映彤飾）開始進行連續謀殺案的策劃，不惜在夜間開啟假援交妹的危險生活，充滿恨意地殺害一個個性侵犯，甚至即使最後被捕，站上法庭的時候她仍然絲毫沒有後悔。

因為她身為性侵害案件的見證與連帶受害者，她對性侵犯深惡痛絕，加上性侵犯往往有非常高的再犯率，她在法庭上陳述她的動機時，相信不只劇中的高辰緯和檢察事務官林穆青（李沐飾）很難不為之動容，劇外應該也有很多觀眾心有戚戚焉。

隨即，將在10月正式上映院線、由新銳導演唐福睿執導、入圍台北電影節最佳劇情長片、男主角、女主角、女配角、編劇和剪輯共六項大獎的北影閉幕片《童話・世界》，正是以補習班名師長期性侵誘姦多名女學生為主要案件的法庭電影。

在成為影視編導前，曾在台灣是執業多年律師的導演唐福睿，細密用法庭內外的細節、以不同角色涉入案件中的男主角張正煦律師（張孝全飾）及時間的對照，寫出「狼師」長期的犯行如何在各種體制、社會結構、甚至年長男性與年輕女性「格差戀」的浪漫化想像等等包裹下，成為被「視而不見」卻一而再、再而三上演的惡行。

正面處理權勢性侵的《童話・世界》，寫盡了為什麼在權勢性侵或誘姦案中，被害者的精神創傷往往更加深刻複雜地痛苦扭曲，並勇敢地直視權勢性侵中的性只是權力慾的扭曲與醜惡。

從「台中房思琪」及其「同學」們的集體創傷，到影視裡開始不斷出現的性侵經驗再見，或許全球影視都開始討論這個議題，是一種悲哀的必然，可能大家都不知不覺地走過了24年。

接下來也將有旗艦台劇將正面處理權勢性侵，希望透過這些案件與再現，社會對於性侵能夠有更完整的認識，意識到其中的複雜性和難以治癒的創傷，以及還有許多人可能正在黑暗角落裡還隱藏著創傷記憶，不敢言說。

我們希望有愈來愈少人會「直覺」先質疑譴責性侵受害者的正當性和真實性，更多人會立刻反應過來真相恐怕比想像的複雜和痛苦，而拆解其間潛藏的性別權力落差，更是需要持續努力的漫長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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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