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識課04】古埃及》：找尋法老時代埃及同性關係的關鍵證據，是一對男性王室美甲師

文：伊恩．蕭（Ian Shaw）

性別與性慾

埃及人身分認同的問題，幾乎從這個學科存在以來，就讓埃及學家忙個不停。不過其他自我的議題似乎很少有人探討，大概因為埃及學家不成比例地大多是歐洲白人或北美男性學者。位於納爾邁調色板上方的母牛女神巴特（Bat）頭像，似乎是調色板裝飾上唯一的女性要素（有位埃及學家兼藝術史學家惠特尼．戴維斯〔Whitney Davis〕，認為就連那些其實也是公牛神的頭像）。

調色板就像大部分的埃及藝術和文本，基本上是男性主宰的文物。這不禁讓人想問，關於古埃及的女性，我們知道些什麼？關於埃及人對性別和性慾的看法，我們又了解多少？埃及社會中有哪些層面，公開或隱晦地受到男性、女性或酷兒考量的影響？

觀察埃及的文字和圖像資料中的性別模式時，幾乎能夠立刻看出男性圖像與相關事件比女性的更常出現，也更突出。資料上的男性偏斜狀態以幾種不同的方式出現，有些很明顯，有些則比較微妙，潛藏不張。正如我們在關於哈謝普蘇女王統治的觀點歸納中所見，在將近三千年的法老時期中，很少有女性達到統治地位。

在墓室中，女性照慣例都是次要的塑像，因為墓地幾乎總是為了她們的父親、丈夫或兒子特別準備的。

在文本和藝術圖像中，埃及至少從第一王朝之後就是以男性為中心，這有一部分是錯誤印象，是由於我們選擇資料偏頗所致，不過在某些方面也是因為埃及社會確實就是如此，幾乎所有的女性都被排除在行政管理之外，也無法接觸文字書寫和閱讀（雖然至少有九十五％的男性大概也不識字，所以這個因素可能比較不重要）。

在工作的世界中，女性往往也是無形的，值得注意的例外有紡織品生產、釀造和烘培（雖然資料顯示男人也會參與這些活動）。墳墓繪畫和木製葬儀模型經常有女性紡紗和織布的場景，有時候也有收成亞麻的農業場景，某些文本顯示，這是王室內廷的主要活動之一（似乎許多維多利亞時代的東方主義畫家都沒注意到這項事實，只畫出「法老妻妾群」這類場景）。

在過去，埃及學家把這種情況視為理所當然，沒有去努力「抽絲剝繭」，找出在男性主宰的記載中，女性的角色和生活方式。然而過去五十年來，隨著女性專業埃及學家的人數增加，不意外地有更多人試著去爬梳字裡行間，尋找女性生活和成就的證據。例如越來越清楚的是，情況隨著時代而改變，所以其實在法老時期有三個階段，女性在留存下來的記載中比較顯眼：

在古王國，女性獲准擔任某些行政職位（雖然只能管理女性團體）；在第十八王朝早期，女性更常出現在葬儀的歷史遺跡中，可能反映出她們更有機會參加葬儀儀式；從第二十王朝末到第二十二王朝初，女性不只更常出現在墓室的裝飾上，也越來越常沒有男性親戚的陪同。

或許不可避免的是——有鑒於埃及學家長期以來傾向於研究權貴的歷史遺跡——大部分早期的研究都集中在王室和貴族女性，像是海特菲莉斯（Hetepheres，法老古夫〔Khufu〕的母親）、索貝克妮芙魯（第十二王朝末的女性統治者）、哈謝普蘇、娜芙蒂蒂。然而漸漸地，有越來越多人致力於找出不同階級和貧富程度女性的資訊，這樣的轉變獲益於新近受青睞的聚落考古學趨勢，提供了客觀的社會經濟證據，至少能夠揭露更多埃及的女性主導層面。

那些在男性記載和藝術圖像中看不見的居家和公共生活，有時候在考古紀錄中相對明顯許多。然而在分析不同性別的房屋使用模式時必須特別注意，我們很容易就會毫無根據地做出種族中心的假設，去定義男性或女性的空間（例如女性／廚房、男性／會客室，女性／臥房）。

另一個埃及學家在進行性別研究時，常常犯下種族中心錯誤的領域是性慾。在第八章，我會討論埃及宗教明顯非常重視某些神祇的陰莖。許多埃及學家幾乎完全成長於猶太教與基督教共有的宗教傳統中，就學術上而言，他們會轉移目光不去看陽具中心主義，有意或無意地，將其視為宗教背景中的不合宜之物。整體而言，這會導致許多學者試圖淡化這類片段，像是描述亞圖姆（Atum）透過自慰來創造出下一代的神祇（不必任何女神就能生殖）。

目前為止，只有兩本書談過法老和希臘羅馬時代埃及的性，不過兩位作者都強調了典型的埃及學假設，也就是傳統上傾向把性相關的文物和圖像歸為不痛癢的「生育」，而不是公開承認的性圖像和性行為。就像林恩．梅斯凱爾（Lynn Meskell）所說的：

女人的性慾，而不是她們的生育力（也就是懷孕），才是陵墓場景強調的重點。她們的性品質大概是死後生活的搶手貨，就像提供僕人和食物一樣。

不過湯姆．海爾（Tom Hare）比較謹慎地指出，通常很難決定這些描繪是否是真的刻意要展現情慾：

不論我們覺得這些裸胸的埃及女性或女神繪畫多麼有吸引力，去解讀為情慾都太輕率了。因為在正式的典型塑造中，成年女性和女神通常是裸胸描繪，勾畫出前凸的胸部乳頭。

他接著討論我們看到的圖像複雜之處，雕像是女性穿著某種特定服裝，遮蓋胸部，但同樣的服裝在平面描繪上可能會露出一邊的胸部——這似乎是某種藝術慣例而非情色化。另一方面，他也接受外觀上幾乎肯定有刻意的性慾可見，在第十八王朝的權貴陵墓中，滿是裸體女性舞者、樂師、僕從（圖12）。因此他認為，在這些背景中，「女體顯然是男性主體凝視的物品」。

Photo Credit: 日出出版

古埃及同性慾望的證據

異性戀在埃及文本和圖像中相對容易找到，但同性關係可就不一樣了，這個主題只有偶爾出現的線索和影射，而且就連這些也往往有爭議或難以詮釋。此外，正如某些研究人員所說，異性戀和同性戀這兩類區分的觀念，其實是近代的二分架構，要想套用在遙遠的過去，我們必須自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