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能外送！》：做得要死才領那麼一點日薪，午餐也跟狗飯一樣，那是給人吃的嗎？

文：金夏永

對誰是珍饈，對誰是狗食？

在酷澎（按：2010年在韓國設立的一家電子商務公司，其「火箭送貨網絡」提供超過500萬件貨物的當日或次日送達服務）工作能享受在大企業裡的幾個小小「福利」。首先是自動販賣機，酷澎內部的自動販賣機所販售的飲料都只賣300元（韓元，下亦同），可樂300元、維他命C飲料300元、TEJAVA奶茶也只要300元。這點福利還算不錯。另外，雖然日薪工並未符合條件，但遇到節日還是會給10萬元的「酷澎Money」購物金。

供餐也是優點之一，日班供應午餐，夜班供應晚餐。第一天急忙上班，早上只用一片吐司果腹。一上工不停奔走、搬運沉重的貨品，10點肚子就開始叫了。一到12點午休時間，我立刻像閃電一樣奔向餐廳。

每個上班族都有一個永遠無法解決的課題，就是「今天中午吃什麼？」從這個角度來看，在設有員工餐廳的大企業就不用煩惱午餐菜單，有相對優質且便宜的餐點。就像學生會比較學校的營養午餐，上班族也會評論員工餐廳的餐點。我個人認為，如果滿分是100分，酷澎的員工餐廳可以給70分。在高度消耗體力的勞動折磨後，不管吃什麼都是佳餚。

現在很多減肥的人對碳水化合物敬而遠之，一般飲食店廣泛使用的不鏽鋼碗大概可裝一個拳頭大的飯量，那是1970年代開始出現的「標準飯碗」。當時因為糧食不足，所以政府規定了一餐的飯量。在此之前，飯碗裡堆得像座小山一樣的「高峰飯」才是餐桌上的終極美德。在沒什麼配菜的年代，飯能吃就多吃。隨著經濟好轉，加上有各種豐富肉類食品，米飯的消費量逐漸減少，現在很多人只吃半碗飯。

但是在酷澎工作之後，我會不知不覺往不鏽鋼碗裡再裝兩勺、三勺、四勺。雖然腦子裡喊著「夠了！」但手卻不聽使喚。

在酷澎的午餐時間是最美好的時光，一個早上連續四個小時，沒有一秒可以坐下，不停跑來跑去進行「全身勞動」，所以能讓屁股貼著椅子的午餐時間非常珍貴（吃完若有時間還能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瞇一下）。不僅可以填飽肚子，還可以與分別了四小時的手機重逢。

進入酷澎的作業區內，個人手機、手錶、錢包等物品一律禁止攜帶。過去在現代汽車（Hyundai）工廠（註1），曾為了上班時間「是否應該中斷WIFI」而引起爭議，但在酷澎根本連帶都不能帶。公司的理由是基於保安，但實際上應該是要員工心無旁騖地努力工作吧。

現代人的智慧型手機幾乎24小時不離身，所以剛到酷澎工作要與手機分離四小時，實在很不習慣。以前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一個朋友，住在慶尚北道（註2）山上的英陽村，每次有工作的事要聯絡時總是聯絡不上，連傳簡訊過去也是隔了很久才會回覆，我常想：「現在就算是山裡，手機訊號也不差啊……」

直到晚上才通上電話，我忍不住問：「為什麼要找你那麼困難？」朋友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是農閒期，所以去礦場工作，沒辦法接電話。」

在酷澎工作的第一天，一到午餐時間就先衝去餐廳，把咕嚕咕嚕叫的肚皮鬧鐘關掉後，再急忙奔向休息室打開儲物櫃拿出手機，一開機光是Kakao Talk的訊息就有12個、未接來電三通、需要確認的新郵件有兩封。讓我突然想到那個住在慶尚北道英陽村的朋友。在深邃的礦坑中拿著鋤頭挖掘的礦工，與拿著PDA揀取各種商品裝入推車的物流中心員工，有種莫名的相似感（當然在礦場工作的薪資要高多了）。

午餐時間其實很忙碌，要去一直忙得沒時間去的洗手間，要仔細洗淨沾滿灰塵的雙手，要拿著餐盤排隊取餐吃飯。吃完要去休息室拿出手機確認訊息；要盡量抓時間讓屁股坐下休息，還要去自動販賣機買一罐300元的飲料。物流中心內部幅員遼闊，這一切過程的距離加起來可達數百公尺以上。

午餐時間雖然表定一小時，但這一小時卻過得像10分鐘一樣快，而且12點45分就要將所有私人物品放回置物櫃內，返回作業區準備下午的工作。我突然想念起以前上班時，中午出去外面吃午餐，餐後再帶杯咖啡，與同事一邊聊天一邊慢慢散步回辦公室的日子。但比起以前悠閒的午休時間，迅速緩解飢餓感，把握每一分鐘再讓屁股多坐一會的酷澎午休時間似乎更美好。

但是某天，這美好的感覺卻被破壞了。那天要去吃午餐時，一對男女問我餐廳怎麼走。他們是夫妻，第一天上班，趁週末一起來打工。我詳細告訴他們餐廳的位置。

「先上樓頂，從停車場往北邊走300公尺左右，就會看到很多人都往同一個方向去，那裡就是員工餐廳。」

我先回休息室拿手機，所以比較晚到餐廳，這一方面也是為了避開人潮，晚一點到反而可以節省排隊取餐的時間。今天的菜單是海鮮麵拌飯加炸餃子，一如往常，我在餐盤上堆起「高峰飯」。餃子起鍋太久變得有點硬，不過海鮮麵拌飯還是挺不錯的。我一臉滿足走出餐廳，想找地方坐一下滑手機，不經意發現剛剛向我問路的夫妻走在前面，同時聽到妻子尖聲抱怨：

「做得要死才領那麼一點日薪，午餐也跟狗飯一樣，那是給人吃的嗎？」

突然之間，我的美好午餐時間好像變得什麼都不是，我的臉上感覺熱燙燙的。怎麼會這樣？是做太少了嗎？

註釋

1. 韓國最大的汽車廠商，在韓國東南沿海的蔚山市擁有全球最大的製造廠。母公司是現代汽車集團。
2. 慶尚北道是位於韓國東南部的行政區，首府是安東市。韓國約20％的文化遺產都位於慶尚北道。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什麼都能外送！比臥底報導更真實的故事》，三民出版

作者：金夏永
譯者：馮燕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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