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於不敢,愛而無傷》:隔離,讓我遇見蔡璧名生命中的莊子

《勇於不敢,愛而無傷》:隔離,讓我遇見蔡璧名生命中的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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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在這個充滿風險與不測的時代,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而為」的時刻,有沒有一種「無為」可以讓自己放鬆下來,就享受生命當下的「不可奈何」與「不得已」?這些「不可奈何」的背後會不會也是另一種與社會與自己的緣分?

這麼看來,我與那位「要出去工作」而破口大罵的女性其實無差,只是她將所執向外展露,而我把所執刺向了自己。
怎麼辦?

幸好,還是有莊子。

在「人間世」中,南伯子綦遊玩遊乎商丘,看見一棵大樹時,覺得與眾不同,然而該樹枝條七扭八扭、樹幹向外翻裂,舔一口樹葉,口腔潰爛;聞一聞氣味;三天三夜無法清醒,著實是一棵沒用的樹。南伯子綦卻讚嘆:「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生病前的璧名教授被系上師友間流傳:「聽說蔡璧名是不需要睡覺的,她的研究室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那時候覺得為了學習、研究醫家思想,熬夜熬得好光榮啊。在中文系,我上台講授先秦散文、《莊子》、醫家。晚上八點要到中醫老師家上課,十點上完課直接搭計程車到貓空盡力吸收所學...這麼一熬就熬到隔天中午十二點...」。這種常年「有所為」的生活看似讓作者獲得了盡責和用功的名聲,卻將自己搞得傷痕累累。

病後的她因為治療後的後遺症,所以「不太能去學校開會,不能參與諸多事務,也不能見到久未謀面的師友,但也因此擁有更多時間,開始練習瑜伽、打拳、投入寫作或做菜等原本無暇從事之事」。「你今天不夠格、不入流,所以有些工作不能做,你可能覺得自己沒用、是禍非福、屬凶非吉。可是從致力保全修養心身的神人看來,如果一個人擁有能夠避免容易疲憊過勞、耗損心身的殘缺,其實反而是非常吉祥的」。「正是因為不材、不合世用、不符合世俗價值,該異木才得以避免那些『棟樑之木』中道夭於斧斤而不能『終其天年』的命數」。

我反觀自己身上細小的變化——住進隔離點的這幾天,斑疹沒有再大面積的蔓延;沒有了社交不能說話之後咳嗽竟好了許多;多出來的休息時間用來做瑜伽緩解了近段時間以來的腰酸背疼;也獲得了長時間一直向外奔走而無法回到書桌前靜心閱讀的時間。

莊子——乃神人也!

這種足不出戶的「被動無為」的日子,不也是另一種賞賜嗎?

在這個充滿風險與不測的時代,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而為」的時刻,有沒有一種「無為」可以讓自己放鬆下來,就享受生命當下的「不可奈何」與「不得已」?這些「不可奈何」的背後會不會也是另一種與社會與自己的緣分?這些「不得已」的背後,是不是一種讓我們懂得「官天地,府萬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不知,而心未嘗死者乎」的含義?

如果我沒有被隔離,我想我只會被網絡上那些「強制轉運」的聲音而搞得心生怨懟,而聽不到轉運車上的大哥跟我分享他以前在看守所和那些被期待要「改過自新」的青少年成為朋友的哲學;更聽不到他安慰我說「沒關係,就當一次旅行」的隨遇而安。

如果我沒有被隔離,我想我只是被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憑什麼」充斥,不會感受到醫務人員這一年日日夜夜穿上隔離服帶上加厚口罩密不透風的閉悶,更感受不到她們在大早上把我敲門叫醒做核酸之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讓我再去睡一會兒的溫柔。

如果我沒有被隔離,我想我收不到那位修養很好的女性口中在服務型場所工作的那個女孩子溫柔的訊息:好像好久沒有看見你了,你現在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忙?

如果我沒有被隔離,我想我應該是不會在此時遇到璧名教授生命中的莊子了。

在轉運的那一天,車子要駛入隔離點的時候,一個即將要被隔離的老奶奶躺在了車庫前已經四個小時,她用語言反駁著生活的不公與突如其來,用身體在與那一天的雨夾雪對抗。

我心知,我沒有這樣的勇敢。

這樣不會傷了自己嗎?這樣用盡全身力氣的反抗,會不會感冒?會不會發燒?會不會落下後遺症?會不會痛?

是否不生氣,也是接納他者聲音的另一種方式?

是否不反抗,也是一種走進他/她人生命的機會?

是否無為,也是一種對自己的照顧?

我剝了一顆剛送到門邊的橘子,坐在橙色燈光下的淺藍色椅子上,上面放著兩個軟蓬蓬的白色枕頭。頭頂上的空調將書桌上橘子皮的香氣和暖風一起鼓動到我的鼻尖和臉頰,陽光徐徐地在我的右後方升起,正在打字的螢幕在光中逐漸黯淡模糊,似乎在讓我停下手裡的任務。我打開了森林系音樂,摘下了眼鏡。

這是不是「人人好人,事事好事,日日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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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