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青霞小品》:從《暗戀桃花源》到《江雲之間》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林青霞二○一一年出版了《窗裏窗外》,二○一四年出版了《雲去雲來》,二○二○年出版了《鏡前鏡後》。二○二二年出版《青霞小品》第四本書,跟前有些不同,主要是想著開開自己的玩笑,也希望在苦悶的疫情生活中博君一笑。因為都是些生活中的小事情,小細節,所以便取名「青霞小品」。
文:林青霞
江.雲之間
我這一生中演過唯一的一部舞台劇《暗戀桃花源》,讓我在演藝生涯中上了很重要的一堂課,從此我的演技往前跨了好大一步。
《暗戀桃花源》一九八六年在台北演出,女主角雲之凡由賴聲川導演的太太丁乃竺飾演,一九九一年第二代雲之凡由我飾演。這是一齣長青劇,從開演至今已經有三十五個年頭,這三十五年裏不時推出,每次上演必定場場爆滿。網路上說這齣戲在學校演過一千多場,曾經有一萬多人參演過。
經常有人讚美我記性好記得住電影台詞,這對我來講太容易了,電影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拍,拍攝時只要記住一個鏡頭的台詞就行了,記不住可以重拍。反而舞台劇要記住整齣戲的對白,咬字要清楚、響亮、標準,不能吃螺絲,沒有得NG重來。
賴聲川導演敢把這麼吃重的角色,交給一個沒有上過演藝課程,沒有演過舞台劇,上台又怯場的我,這對我是極大的鼓勵和不可思議的挑戰。雖然當時我已經演過八十三部電影,對於直接面對現場觀眾表演我完全沒有把握,一點信心都沒有,但是導演的信心就是我的信心。
頼導演是個慈悲、善良、有能量的人,他要求所有演員都把對方當做自己家人。確實,這是個團隊,大家要朝夕相處一段很長的時間,台上如果有人出錯,也要能夠隨機應變自救救人,互相給對方打氣加油。
我們每天下午會到排練場排演四個小時,導演坐在一張小桌子後面,桌上一罐可口可樂、一枝筆、一個筆記本、一個劇本,演員則在那個大房間裏對着導演排戲,導演用啓發的方式指導演員,從不示範演出。
早年拍電影多數是導演示範一次,演員就照樣演一遍,白景瑞導演和李翰祥導演最喜歡這樣導戲,演員在攝影機前練習幾遍就上陣。
原先對飾演江濱柳的金士傑已有深刻的印象,在我演《碧血黃花》的時候他是幕後工作人員,有一個鏡頭是我和導演丁善璽夫人蕭蓉坐在床邊,演一段很長的感情戲,導演叫放音樂,樂聲響起,哀怨動人,我們邊演邊流淚,但是NG了很多次,因為每次戲沒演完音樂就停止了,我要求音樂放久一點,只見靠牆坐在地上的金士傑苦着臉説:「導演,這不是錄音機,是我吹的口哨,我只會這麼多。」金士傑是個傑出的舞台劇演員,對我這個舞台新手非常有耐心,陪我重複的排練並小心翼翼的給我提意見,深怕傷害到我。
我把自己當做新人,每天認真的排戲,只告訴自己,不能病,一病就甚麼都完了。連續排了四十五天,排到快要演出的日子,我突然喪失了所有信心,情緒非常低落,導演給我打氣,他説所有的演員在排到最後階段都會有同樣的感覺。
舞台劇真是有一種魔幻的魅力,彩排的時候還忐忐忑忑,到了正式演出,不知道哪來的能量,角色上了身,忘了自己是誰,謝幕的時候,回復真身,聽到台下的掌聲,那種滿足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暗戀》敍述的是,一對戰亂中的戀人,在上海黃浦灘頭道別之後再沒有見過面,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已身在台灣。命運的安排,男的娶了台灣老婆,女的嫁了台籍醫生,他們之間的思念和愛意卻從來沒有因此而褪色。男主角江濱柳病危,在醫院裏還念念不忘雲之凡,於是登了尋人啓事,女主角雲之凡看到啓事,經過五天的內心糾結和掙扎,終於出現在醫院裏,兩個人分離數十年,互相傾訴這些年各自的經歷,感慨萬千,無限唏噓。
我在台北演出時只能想像上海黃浦江邊的景色,沒想到多年後居然有一天能夠站在上海的舞台上,飾演江、雲在台北重逢的一幕戲,這錯置互換的場景,和江、雲之間的悲歡離合,道盡了人生的無奈和不可預測!
江濱柳和雲之凡寫了許多許多信給對方,這些收不到的情書,給兩個有情人留下一生的遺憾。
二○二一年賴聲川導演決定排一齣新的舞台劇《江雲之間》,以書信的形式把這個遺憾呈現給觀眾,他請曾經參演過《暗戀桃花源》的演員共襄盛舉,書寫情書。
以下是我以雲之凡的身份寫給江濱柳的兩封信,分別從大陸和香港寄出。
第一封信
濱柳:
多變的戊子年終於結束了,我們倆從黃浦江邊的鞦韆下分手也已一百天了。這些年來,經過抗戰到現在的國共內戰,在紛紛擾擾的亂世中,能夠一家齊全的吃上一頓年夜飯,真是百感交集。
昆明過年,家家戶戶到處都鋪滿了松針,那個味道真好聞……這一刻得來不易,大家不提過去的千瘡百孔,不談將來的日子怎麼過,只是把握現在擁有彼此的這份喜悅。隔着熱鍋上的蒸氣,看不清對方臉上是憂是喜,只聽到一片朗朗的笑聲盪漾在暖暖的屋子裏。
今晚在窗口又望見了一彎月牙,和右下方的一顆孤星,每次在夜晚想起你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景象,彷彿月亮缺失的那一大塊,正是我心裏的空虛,等着你來填補。濱柳,等你。
之凡
民國三十八年一月二十八日除夕夜
第二封信
濱柳:
在香港這一年裏只要有空我就跑到九龍尖沙咀海邊,隔着維多利亞海港望向香港,想像着對岸就是上海黃浦江邊的外灘,我總是癡癡的望着,彷彿望多了你就會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似的。香港是個華麗的城市,這麼美的景色我怎麼能夠一個人欣賞,應該有你在我身邊才對,如果是這樣,那該有多幸福,可是現在……唉,這美景,給我的感受卻是極度的寂寞。濱柳,真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放聲大哭一場。
日日夜夜思念你的之凡
一九五一年十月
《江雲之間》裏,一九九八年的雲之凡鼓起了勇氣,在江濱柳的墓前,讀出了她寫給江的最後一封信,江、雲之間從此放下。
雲之凡九十歲給曾孫女的那封信是賴導演寫的,從中可以窺見他透過「暗戀」想要傳遞給觀眾的訊息:「我們短暫停留在這個世界上一小段時間,是誰在寫我們的生命?我們又有多少說話的權利?總的來說,雖然不圓滿,我在人生中還是找到一點屬於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原來命運是客觀的,幸福是主觀的。」雲之凡要給曾孫女的是這些,賴導演要給我們的也是這些。
二○二一年三月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青霞小品》,時報出版
作者:林青霞
《窗裏窗外》、《雲去雲來》、《鏡前鏡後》之後,
林青霞又一人生美學,感性之作
美術大師張叔平裝幀設計
家人親情、摯友的交往、生活記趣、旅行見聞。
文字真誠流暢,感受到林青霞的誠懇和溫暖,體會到她的真情流露。
人、情、物、事,林青霞的第四本散文,書寫細膩感受。
二○○四年,林青霞寫〈滄海一聲笑〉紀念香江詞曲才子黃霑在哈哈哈聲中的仙逝。這是她初試啼聲之作!
二○一一年出版了《窗裏窗外》,二○一四年出版了《雲去雲來》,二○二○年出版了《鏡前鏡後》。
二○二二年出版《青霞小品》第四本書,跟前有些不同,主要是想著開開自己的玩笑,也希望在苦悶的疫情生活中博君一笑。因為都是些生活中的小事情,小細節,所以便取名「青霞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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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