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在描述美國未來外交政策時,不可能排除「川普主義」的巨大影響

關中《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在描述美國未來外交政策時,不可能排除「川普主義」的巨大影響
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即使川普已非美國總統,但共和黨不太可能和川普主義脫鉤。至少,共和黨仍將對世界保持其本土主義和民族主義,拜登即使要恢復原先的美國國際主義,但他的民意基礎是不夠的。

文:關中

川普的「脫軌」和美國的重建

川普雖然只是一任總統,但對美國在世界上的權力和影響力將有長期的負面影響。儘管美國以巨人之姿在世界舞台上兩手沾滿了血跡而招致批評,但川普的外交政策的確不一樣;短視、交易性、易變的、不可靠的、粗魯的、個人化的,並在言辭、性格和信仰上,極端的偏執。

這種重新對美國的評價是對美國不利的,過去七十五年來,大家對美國的認識是美國對自己一手打造的符合美國利益的國際關係和制度,美國是有承諾的,如果這一認知不斷被認為不負責任的和只圖私利的,這個世界對美國來說是愈來愈危險的,而且是不受歡迎的。

評估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基於兩個因素:力量和目的(power and purpose)。第一項較為直接,但也不盡然;第二項要多加預測,也更為重要。一個國家是友或是敵,會是多久?一個國家是信守承諾或只是虛晃一招?終究,這些是信任和信心的問題。

對美國在亞洲、歐洲和中東的夥伴而言,美國在世界舞台上的優先順序現在是被質疑的。對任何共識不是信心,而是有所保留,這不是拜登政府可以扭轉的,每個國家都必須對美國採取避險措施。

儘管2020年大選,拜登領先了川普700萬票(差距為普選票的4.5%、選舉人團票的74%),但並不代表川普被選民唾棄。2016年,有人說川普當選是僥倖,但這種事情還可能發生,整個選舉的成敗在8萬張選票上,分配在三個搖擺州。

2020年的選舉證明2016年川普當選並非僥倖,川普代表美國一半的選民。川普失德敗政,但仍然有7400萬選民支持他,比2016年還多出了900萬票。這是美國歷史上的最高得票,只有拜登的8100萬票才能勝出。

在描述美國未來外交政策時,不可能排除川普主義的巨大影響。下一次美國總統大選可能完全不同,但這對美國在國際社會上的利益和影響力並不是好事。歐洲外交協會主任李奧那德(Mark Leonard)說,如果你做任何事只能以四年為期,你都會以更權宜的方式去做。

2016年的初選過程,共和黨出現了川普,民主黨出現一位桑德斯(Bernie Sanders),他們並沒有其他共同的特點,只有一項便是拒絕國際主義(internationalism)。2016年的大選摧毀了行之有年的美國兩黨外交的共識。一個具體的事實便是兩黨的候選人都主張退出「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這個協定是歐巴馬政府重返亞洲的重大支柱,也是民主黨參選人希拉蕊(Hillary Clinton)在擔任國務卿時全力促成的。但在大選的氛圍中,她也被迫宣布不支持,川普當選後上任第一天便取消了這一協定。

拜登面對的是美國已放棄了長達七十五年的國際主義,川普的政策是接近孤立主義,這也是美國另一個長期傳統。即使川普已非美國總統,但共和黨不太可能和川普主義脫鉤。至少,共和黨仍將對世界保持其本土主義和民族主義,拜登即使要恢復原先的美國國際主義,但他的民意基礎是不夠的。

拜登代表的和川普幾乎完全不同,但他的民意基礎非常有限,也缺乏足夠的政治資本。他不太可能在外交政策上有所發揮,民主黨是基於對川普的恐懼而一時團結。事實上,本身也分裂得嚴重,主要在中間主義和左派路線。它的中間選民,顯然並非本土主義或民族主義者,但對全球主義和孤立主義人仍十分好奇。由於拜登年事已高(在2024年大選時將82歲),他可能只做一任總統,民主黨內有意大位者,必將在黨內爭取領導地位,預估美國的作為也要考慮這種黨內的因素。

更嚴重的是國外對美國的評估,必須考慮到大國政治的變化。美國可自稱有強大的經濟和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但美國是否有這個必要和手段去在世界上扮演一個有高度企圖心的角色,追求其長期國家利益?美國外交政策可以從一個政府到另一個政府產生不可預測的改變。這個國家已進入非理性的時代,其大部分的人民相信陰謀論,美國今日有如雅典(Athens)的後期和1930年代的法國。一個曾經強大的民主制度已經破壞成為弱點,一個內部嚴重社會衝突的國家,不可能產生有力的、可預測性的外交政策。美國在國際政治上的重要性和影響力已大不如前。

亞洲地區對美國的重新評估是影響更大,中美衝突已成為亞洲重大的隱憂。但政治解決大於軍事對抗,地緣政治的評估已不是美國是否會戰勝中國,而是美國是否有必要介入。中國已對亞洲國家提出另一個選擇,美國退出TPP後將很難回頭,中國主導的RECP將使亞洲國家對中國依賴更深。

美國已和過去已大不一樣,當前世界對美國的影響認知短期內不會改變,川普留下的深刻疤痕也不可能很快療癒。

拜登形容川普政府是一個「脫軌」(aberration)現象,聲言美國將很快恢復正常。在2020年的大選中,拜登也強調美國在他領導之下,將回到「桌主」(back at the head of the table)的地位。但要回到川普之前的美國是不可能的,世界和美國都改變得太多了。雖然高喊維持美國霸權,對美國人民是一種安慰,但對世界其他國家來說是聽不進去的。當世界各國看到美國過去二十多年的表現,對美國是沒有信心的。他們看到的是一連串的災難,從2003年的入侵伊拉克,造成中東地區長期的動亂,以及2008年的全球金融風暴,造成全世界經濟的損失和暴露美國政府的失能和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