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專訪】中經院副主任楊書菲:地緣政治形成技術分流,台商如何因應變質的全球化?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世界逐漸形成兩大經濟陣營,儼然形成「經貿新冷戰」。一陣營是美國、一陣營是中國。台商因為商業利益,是否會有「選邊站」的情形發生?要如何因應?又為什麼台灣要加入CPTTP(跨太平洋伙伴全面進步協定)?IPEF(印太經濟架構)與CPTTP在功能上是否有重疊?
受訪人:中華經濟研究院區域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楊書菲(以下訪談簡稱「楊」)
學經歷:國立政治大學國際貿易系博士,任職中華經濟研究院22年,現為中經院區域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擅長領域包含國際貿易、國際投資。

Q:兩岸關係深深影響台灣的國際經貿外交關係。現在兩岸關係進展如何?
楊:這幾年兩岸官方管道幾乎停止。加上疫情與邊境管制,民間交流比過去少得很多。更令人擔心的是兩岸人民基本互信及好感度大幅下滑。兩岸關係要回到過去的樣子,短時間難度很大。
二十大之後,中國很明白告訴大家,他要建設所謂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不走西方傳統自由市場開放的路子。這跟西方世界與台灣的價值觀與理念,有很大的差距。政治領導班底已沒有市場派,形成一個更極權、更自給自足的中國。即便是對美國,態度也是越來越強硬,就會造成中方跟西方有比較多的衝突。
中國過去一些所作所為,比方說對我們經濟脅迫,或對我們外交空間擠壓,台海軍事威脅,還有對香港民主打壓等,都在台灣民眾心裡形成很深烙印和難以磨滅的疤痕。未來即便兩岸關係有所好轉,但彼此互動可能因這些烙印會有所保留。
Q:張忠謀說「全球化」幾乎已逝。如何看待全球化這件事?
楊:一個全球化的時代,原料那裡便宜,我就從那裡進;那裡成本低、有效率我就在那裡生產。每一個廠商專精他擅長領域,大家分工,我就專門做我有比較利益(Comparative Advantage)的事,最後整合在一起。為了要追求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會傾向集中在一個地方生產,這就是為什麼中國大陸會變成世界工廠。
跨國企業把生產鏈切割得非常細,分散全球各地,形成所謂的「長鏈」。為了組合最終產品,中間零組件之間會有頻繁交易。我們可以看到全球商品貿易佔全球GDP比重一直上升,2008年達到一個高點,約五成。之後開始下降,有幾個原因:第一是金融海嘯。第二是中國開始改變貿易結構。他覺得不能一直做加工出口,應該要提升製造的附加價值。
全球化造成利益分配不均,美中都覺得自己吃虧了。中國覺得他賺少了,被歐美跨國企業剝削。憑什麼iPhone從頭到尾都在中國做,只賺到其中1到2%的利潤。美國則覺得中國都用我的技術賺錢,然後還要跟我競爭,美國也無法忍受。這就是為什麼川普啟動美中貿易戰,對中國加徵關稅。如果只是關稅的問題,還相對單純。把相互依賴武器化,並使彼此失去互信,以及美、中政府意識到「斷供」的嚴重性才是衝擊全球化的主因。
全球化時代,大家做自己擅長的某一部分。有些產品技術門檻高,需要非常高的資本支出,非常長的研發時間,然後市場規模又不大,全世界只夠一、兩家廠商。對後進者來講,有很高的進入障礙。所以這些產品中國在全球化時代都是外購,很難自己生產,因為完全不符合商業規律。
現在完全改變了,因為美國對中國出口管制。有些東西,中國有錢也買不到。而且美國管制不只侷限在美國生產。美國使出長臂管轄權(Long-Arm Jurisdiction):即使你這個產品不在我美國境內生產,只要用到美國技術,或美國設備,都落入這個出口管制。影響層面從美中之間,一下子就擴及到其他國家,包含台灣。
美國是什麼時候才意識到有大規模斷供危機?應該是在疫情之後,才真正意識到所有產品都可能斷供,從非常低階的口罩到非常高階的晶片都有可能。美國針對十個產業去盤點供應鏈的脆弱性。美國的因應作法,一是透過投資來帶動國內的製造能量。另一就是跟盟友合作,不適合在美國生產,就去跟其他盟友合作,來維持整個供應穩定。
Q:世界逐漸形成兩大經濟陣營,儼然形成「經貿新冷戰」。一陣營是美國、一陣營是中國。台商因為商業利益,會有「選邊站」的情形發生?要如何因應?
楊:台灣各個企業,與其說是選邊站,我覺得比較像是被選邊。企業的產品不賣給中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們知道美國出口管制,如果違反了,後果非常嚴重。企業要怎麼做?當時美國對華為有禁令的時候,台積電就在禁令之前盡量供應給華為。截止之後,就不能供應了。
聯發科也不能賣給華為,但還有小米、OPPO,所以聯發科就做客戶移轉。NVIDIA的A100顯示卡會觸犯美國出口管制,現在就不賣A100顯示卡,去開發符合美國政府規範的A800。
從這幾個企業的反應,可以看到企業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市場。有能力的企業,就會開發兩套體系,比方說NVIDIA的A800稱為中國「特規版」。可以預期開發中國特規版未來會變成一個趨勢。沒有能力開發的廠商,自然而然就被選邊了。

Q:美國意識到「斷供」危機,對中貿易政策作怎樣的改變?
楊:川普政策是在疫情發生前,是全面脫鉤「亂槍打鳥」的政策,效果不大。拜登政策是經歷疫情之後,他意識到產業有可能面臨斷供。同時覺得全面脫鉤不可行,代價太高,故改採所謂的「精準脫鉤」。
美國智庫用一個名詞叫「小院高籬」(Small Yard, High Fence)。「小院」就是要非常精準知道什麼東西對美國競爭力和未來產業發展是最關鍵的。好比說半導體、AI、量子運算、生物科技等等。「高籬」就是嚴守真正攸關美國國家安全的核心技術,傾一切力量跟資源,嚴格管控這些關鍵領域,做到滴水不漏。
現在很明顯的是在先進半導體部分,2022年10月7日全面升級出口管制。本來只針對像華為等特定企業,現在是從源頭要切斷,即切斷設備、軟體與技術等來源,不讓中國發展先進半導體。而晶片法案,是要提升美國國內投資量能,吸引更多的外國廠商到美國投資,進一步提升自己製造跟研發能力。另外IPEF、CHIP 4等聯盟也是用來圍堵中國的高籬。美國有一點要逼各國及企業選邊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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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空間的魔幻,讓自己好好被感動一番——當我們走入齊柏林空間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齊柏林空間最新特展《覓城》,以「候鳥視角」探訪城市的肌理,訴說一座座城市的美麗與哀愁。齊柏林空間自2019年4月啟用,至今已經舉辦了《見山》、《逐岸》、《映河》三檔展覽,累積近6萬人次參觀。
「城市,總是無怨無悔,接納來自四方的人,概括承受各種夢想。人與城,由無數自我構成;人與城,心跳同步,緊緊連動。」
吳念真在展覽預告片中,以溫暖樸實的配音,邀請大眾走進齊柏林空間特展《覓城》(The City, The Flâneur ),透過齊柏林導演的攝影作品,以「候鳥視角」飛越山巒,探索一座座城市的肌理,亦從嶄新的俯瞰視野,發現家鄉城鎮潛藏的心跳脈動。
城市,是人們共同生活的地方,包容形形色色的日常風貌。在本次齊柏林空間《覓城》特展中,觀者不僅能欣賞齊柏林導演為世人留下的作品,更可看見作家鄧九雲、設計師張溥輝、攝影師陳敏佳、社會學家李明璁等協同創作者,透過自身的觀察與詮釋,與齊導的攝影作品展開對話,並再次交織出不同風貌的故事。




在齊柏林空間展場中,閱讀齊導與協同創作者拍攝的一幀幀影像、深深刻下的一字一句,拼湊美麗島嶼的城市輪廓,一種美的感受在這個空間升起,讓觀者不禁感嘆與敬佩。當人們習於低頭、幾乎時時刻刻浸淫於數位虛擬世界,卻仍有一群人願意撐起一座齊柏林空間,以實體展覽的渲染力帶給觀者感動,背負重現齊導的攝影之夢、訴說山河海城市的故事、喚起人們對土地的重視等使命⋯⋯究竟是什麼帶給他們動力,讓這群人願意在淡水老街的古蹟洋房中亮起齊柏林空間的燈,持續為世人帶來感動的光火?
「當人們在一張照片前駐足許久」——透過空間策展,將意念傳達給觀者
「我發現,每一個人都會在一張照片前駐足許久。」
故事始於 2017 年,一場空難讓齊柏林導演離開了我們。當時齊導的親朋好友決定舉辦攝影特展,讓感念齊導的民眾能前往追思,短短三週便累積了將近十萬人參觀。看見·齊柏林基金會的執行長萬冠麗回憶道,在齊柏林追思特展上,許多來觀展的民眾都會在影像作品前駐足許久,「觀眾看著齊柏林作品的眼神,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人們在齊柏林的每一幅作品中看見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台灣,以及尋找自己的家。」
萬冠麗接著說起看見·齊柏林基金會的開端。「許多觀眾以為齊柏林就是電影《看見台灣》的導演,事實上齊柏林在空中拍攝25年,他是一個堅定且堅持的空拍攝影師,累積了大量尚未面世的攝影作品。所以他離開的時候,我們深深覺得應該要讓他的作品被更多人看見,更重要的是看見齊柏林鮮為人知的那面——他的努力、他的熱情、他對工作的執著。」
齊柏林「為土地請命、為環境發聲」的遺志,以及25年對空拍堅持不輟的熱情,促成後人成立「看見·齊柏林基金會」,更感動了8,052位共建人慷慨支持,遂有了齊柏林空間作為基金會夥伴的基地。自2018年成立開始,基金會便持續整理齊柏林遺留的數十萬張空拍影像紀錄、進行數位典藏的任務;此外,也有系統地策劃不同主題的實體展覽,讓齊柏林的影像能量得以更深刻的傳達給世人。
「候鳥的人返航必經之地」——齊柏林空間選址淡水
許多人好奇的是,為什麼齊柏林空間選擇落腳淡水?萬冠麗表示,當時為尋找一處空間足夠、方便抵達、可承租的地點,一路找到了位於淡水老街的現址。巧合的是,看見·齊柏林基金會董事長歐晉德透露,淡水一帶的古色古香,正是齊柏林最喜歡的地方風光。
「齊柏林曾經和我說過,當他從海平面要飛回台北,映入眼簾的就是淡水小鎮。淡水,就是齊柏林每次返航進入台北市的轉折點。」
「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齊柏林要帶我們來的地方。」歐晉德曾如此對萬冠麗說。
齊柏林空間最終於淡水老街落地,行人散步至此,首先可見一道白色的「燈・山」牆。遠觀可見仿若雪山的層巒疊嶂,近看則可發現牆上鑄刻著齊柏林空間共建計畫的8,052名贊助者姓名。這道共建牆的一磚一瓦,象徵民眾齊心守護環境的力量,亦是齊柏林空間要訴說的目標。
在齊柏林空間裡,還有一群深受齊導感動、願意付出行動的人,那就是展館服務志工。對他們而言,齊柏林空間是傳播環境教育意義的場域,也是讓志工能身體力行、貢獻影響力的所在。
例如導覽志工周明德、陳錦雪分享,儘管淡水對於台北市地區民眾或其他縣市遊客來說地處偏遠,但人們因為感念齊柏林導演的精神、又或是喜愛齊導的空拍作品,總是不辭辛勞,願意舟車勞頓來到淡水,在齊柏林空間慢慢地走、靜靜地看、細細地體會。而實體展場的魔幻能量,在細膩的攝影作品包圍、志工娓娓道來的故事之下,於焉展開,觀者唯有親身走入才能明白。


「我們班叫做齊柏林」——讓環境教育的種子飛入心中吧
齊柏林空間自 2019 年4月啟用,至今已經舉辦了四檔展覽,分別為《見山》、《逐岸》、《映河》、《覓城》,策展脈絡依循齊柏林生前提過的「山-海-河-城市-人」的方向,將齊柏林留給世人的大量空拍影像,於不同主題的策展計畫中正式公開,讓民眾從多種視角再次看見美麗台灣。
為了好好運用影像訴說土地的故事,齊柏林空間的每次策展,可不只是將影像陳列,事前必須有數位典藏的龐大工程支持,接著挑選作品,讓每一幀影像都能更有系統性、有故事性地被看見,向觀者傳達隱藏的意念。用心的策展民眾有目共睹,其中,2021年度特展《映河》更獲得德國紅點、日本Good Design、台灣金點等國內外設計大獎肯定。
除了獲得獎項青睞,齊柏林空間的環境永續精神,也吸引企業共同倡議。2020年底,看見·齊柏林基金會與全家便利商店合作,以公益零錢捐的方式,啟動「齊柏林空間・環境教育基地營」計畫,預計五年內邀請一萬名學生入館參觀學習,讓環境教育往下扎根。
在眾多走進齊柏林空間的學校團體中,特別讓萬冠麗印象深刻的是來自新竹市的竹光國中。由於竹光國中的學生可以為自己的班級取一個名字,因此有某一班級的學生便決定取名為「齊柏林班」。那天,「齊柏林班」來到齊柏林空間參訪,導師對於學生們的專注不禁感到驚喜——
「外頭熙熙攘攘的淡水老街這麼的吸引人,我以為孩子們會坐不住。但是我看到他們專注於欣賞作品、享受影像美景的神情,以及不捨環境被破壞的感嘆⋯⋯那種質樸而真實的反應,令我驚訝而感動,也更加覺得環境教育是不能等的。我很慶幸自己帶他們進入齊柏林空間,在心裡種下一顆種子。」


「讓空間去感動你」——從看見到行動,喚起人人心中的齊柏林精神
儘管齊柏林空間啟用不到一年,就遇上了2020年疫情大爆發,但疫情不只帶來危機,也帶來改變的可能性。萬冠麗分享,當時有YouTuber做了一集淡水旅遊節目,將齊柏林空間列入約會行程,沒想到因此吸引了許多年輕人來參觀,讓原先多以青壯年齡層民眾為主的齊柏林空間,擁有更多年輕族群的投入。而這也讓萬冠麗第一次強烈感受到,數位傳播與實體空間的合作效應。只不過,數位傳播的力量雖然不容小覷,但實體展覽空間仍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走一趟展覽空間,是會對你有所影響的。實體展場的溫度、影像策展的震撼,它會影響你的視覺,影響你的思維,影響你的心。必須透過這種方式,人們才會放在心裡面,才能真的開始感同身受去做一件事情。」
萬冠麗認為,打造一個空間讓人們進入、感受、體驗,才能創造數位載體所沒有的感動,進而促成實踐的可能。「所以,其實齊柏林空間成立的最大目的,是讓人們可以來這裡,能夠看見、認識、瞭解,最後才能夠有所行動。」

25年的空拍生涯,齊柏林導演為世人留下了10萬張底片、50萬張數位照片及1,000小時影片等大量影像素材。而看見·齊柏林基金一方面進行工程浩大的「數位典藏」,一方面經營齊柏林空間做實體展覽、環境教育,為的就是延續齊導遺志,讓影像持續發揮力量,貫徹「永續、札根、傳承、志業」的使命。
萬冠麗形容,數位典藏就像是「下水道工程」,是人們看不見,卻極度重要、不可或缺的基礎建設;而齊柏林空間的存在,就是讓數位典藏的影像得以「被看見」,讓整理後的作品匯聚成河,讓感動流進人們心中,進而啟發人們為環境努力。
行過山、踏過海、飄過河,接著我們走進城市,走進《覓城》展覽中,跟隨齊柏林導演如候鳥一般的眼光,在原先所習慣的一切之上翱翔,發掘過去不曾見過的城市樣貌。
展覽時間|2022.12.28-2023.秋
展覽地點|齊柏林空間(新北市淡水區中正路316-1號,得忌利士洋行後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