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千鶴子對話北大三才女:如果女權的答案是「結不結婚都一樣」,那我們在説什麼廢話呢?

上野千鶴子對話北大三才女:如果女權的答案是「結不結婚都一樣」,那我們在説什麼廢話呢?
圖為2018年日本女性主義社會學者上野千鶴子,應邀來台接受《關鍵評論網》訪問之資料照片。|Photo Credit: 關鍵評論網/潘柏翰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B站深諳女權主義是流量密碼,卻又不願意給女權主義正名;為了更順暢地消費一個「正能量」化的女權主義,就需要「消毒」所有關於它的「反動」危險因子,於是選了三個總是圍著自己的私生活打轉的主流已婚女性,設計了一套止步於自洽、自我承認、自我和解,實則異常自戀的問題,就一點不出所料了。

在中國的環境下,一個女性選擇不在家庭裡獲取經濟、性慾和情感的滿足(畢竟質量很差),那麼她們來到市場上,996、充斥性別歧視和性騷擾的垃圾工作、在蕩婦羞辱和厭女文化中的約會軟件上滿足性愛,真的就能夠重建她們的尊嚴嗎?當被捲入更殘酷的競爭裡,一路奮鬥成「強者」就能消除她們的「脆弱性」嗎?女性(其實是所有人)不正是因為在這個社會大環境下受盡挫敗和羞辱,才更向私人關係裡尋求庇護和慰藉嗎?

就像魯迅所問:娜拉走後怎樣?當女性遭遇的「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荒蕪的時候,她如何抵抗住滑落回家庭和體制、至少安於一些基本的個人需求的強大沖動,反而堅持留守,甚至向更遠更深處走去(那裡是連女權主義都無法提供答案的地方),方才體現一個女權主義者的擔當。我怕我沒有勇氣做到這一步,但是我感謝女權主義把我推到了這個位置,並且真的目睹有一些前輩正行走在邊境之外,她們啓發了我對新世界的想象。

在這樣的語境下,不管是去説「女權主義是包容的,女權主義者選擇不結婚還是結婚,只要自由就好」還是「女性無論怎樣選擇,都會被懲罰」都是一種粉飾之言。當然不是説這些話是錯的——它們簡直是對的,而是我們在説這些話的時候,能否洞察到自己的僥倖與苟且?

女權主義者的責任感,也就是説相對於「普通女性」來説,你為什麼自認為是女權主義者?這種責任感難道不是來自於去清醒地覺悟到選擇意味著一切、選擇造成了改變嗎?——甚至選擇去選擇也是一個課題。我選擇拒絕紅利、選擇接受懲罰、選擇與脆弱為伍,我選擇過匱乏的生活、也選擇一種免於恐懼和剝削的生活。這並不是因為我們很「高尚」,而是因為我們堅信這終將符合自己和更多人的利益。「反婚反育」難道不正是因為,女性在婚姻體制裡那些現實的痛苦嗎?如果女權主義提供給女性的結論是:結不結婚都一樣(無論是一樣好還是一樣慘),看你個人意願就好,那我們在説什麼廢話呢?當我們罔顧「房間裡的大象」,又從何定義女性個體的自由?

在這個意義上,女權主義才超出了它「心靈按摩」、「時尚單品」、「父權制頭花」的功能,顯示出革命性的力量。波米説過:「我們和這個時代互為因果。」糟糕的大環境其實早已經把抗爭的前線壓在了每一個個體身上。看上去,這彷彿是每個人的妥協乃至墮落都可以被原諒的時代,但實際卻是要求我們每一個人守住自己的價值、倫理和責任的時代。每一個體面人的潰退都會是我們所有人的潰退。

當我們發現自己無法再躲在女權主義溫情的、治癒的、「賦權」的庇護下,當它向我們揭示了殘酷的真相和抗爭的真意,要求我們放棄特權、不斷反思、履行責任的時刻,我和你們一樣被震懾,被「勸退」,甚至因為膽怯想要落荒而逃。但因為我今天看到了草根女權社群所形成的強大聲浪、同道正在遍地開花的景象,我也會欣慰於你我已經不再孤獨。當我再一次站到選擇的邊緣的時候,我希望自己的表現不會太差。

本文經歪腦授權轉載,原文刊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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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丁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