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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垃圾山》:據說這些山比年紀最老的孟買拾荒者還要歷史悠久

《家住垃圾山》:據說這些山比年紀最老的孟買拾荒者還要歷史悠久
Photo Credit: GettyImage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作者索米雅・羅伊以八年時間走入迪歐納鎮區,如實記錄四個家庭在垃圾山下展開的生活與事業,並爬梳這項人工奇觀的進程,從英國殖民者建立此地的歷史,到市政當局對其公安與公害問題徒勞無功的嘗試。本書所描寫的,是迪歐納垃圾鎮區及隱身於山影下的人生,也是在世界其他地方正發生的故事。

文:索米雅.羅伊(Saumya Roy)

第二章 長影

海德.阿里依靠在山上發現的東西維生,可是迪歐納山區的陰影遠比他知道的還要長,事實證明要脫離陰影比他想像得更加困難。他經常向住在同一條巷子幾間屋子外的維塔貝.坎伯勒求助,請教如何逃離這裡。他頭一次見到她時,她像山丘上滾動的一團灰,身上披著寶石色的紗麗,正在追逐抵達的垃圾。拾荒者說她是山坡上數一數二老的人,她見過這些山變成山之前的模樣。她談到飄浮在暈輪中的傳說,據說這些山比年紀最老的拾荒者還要歷史悠久。和大多數傳說一樣,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

「在一八九六年七月六日的早晨傳來一股強烈的氣味,似乎是有硫化氫在島的北部生成,尤其是來自跨越馬通加的運鹽通道及北邊的空地。那氣味似乎在最北邊最濃,」邦貝的衛生官員T.S.威爾博士在每年市政專員精心編纂、寄給倫敦的施政報告中寫道,「當時,在蘇利一帶觀察到老鼠的遷徙(蘇利是在島城東部沿海地區的住宅區),我相信那氣味是由腐爛的死老鼠而來,因為後來在郊區發現了大量的老鼠屍體。那天上午,警察總長和我剛好因為安排了視察通往邦貝道路的交通情況而到島的北部,我們試圖查明原因。那味道非常難聞,汙染了各處的空氣。

「九月、十月的傍晚經常能夠看到藍色的薄霧和彩虹,但我在邦貝已經很久沒看到了,」威爾繼續寫,「在此季節,癤子非常普遍。九月九日颳起了大風,天空看起來像是雨季的暴風雨。到了傍晚,下起雨來。不久之後就在西邊前灘發現了死老鼠。」

幾天後,在城內印度區行醫的阿卡西奧.維加斯醫師被叫去照料幾名發燒的病患。在看診期間,維加斯找不到病人發高燒、無精打采的原因,只發現了一小塊紅腫。隔天他還診斷不出病情,病患就突發高燒、死亡。他利用從病患腫塊抽取出的液體,確認這病是淋巴腺鼠疫,從此他開始在報紙上看到越來越多人死於瘟疫的消息。

到了十九世紀,鴉片與棉花的貿易徹底改變了邦貝,從十七世紀英國自葡萄牙人手中接收的多岩捕魚島嶼,變成帝國極為雄偉重要的貿易港。英國人建造了一座堡壘,並填海造地將島嶼連接起來,然後在這片浮現的土地上,蓋了帶有印度裝飾、富麗堂皇的歐式建築。英國人住在堡壘牆內發展起來、微風習習的熱帶倫敦裡;牆外的巷弄則擠滿了印度移民,他們受到工作機會的吸引從全國各地來到這裡。垃圾和傳染病接踵而至。不久,威爾開始接到每天有數百人死於瘟疫的報告。法國開始對印度的旅客和貿易施加限制。

官員認為,疾病是隨著朝聖者從印度北部的宗教慶典帶回這座城市的。後來殖民地報告推斷瘟疫發源於中國雲南,隨著香港的商船抵達該市,透過在氾濫的汙物中行動的老鼠傳到堡壘外的巷道。隨著時間推移,瑪哈拉克希米的垃圾場幾乎已擴張到附近的住家,孟買人多年來都將垃圾傾倒在此,滋生臭味,老鼠和疾病,使居民生病並威脅到貿易。然而,威爾博士計畫控制疫情的行動卻讓殖民政府與邦貝居民之間變得緊張。「只有一種措施預期能夠發揮作用,那就是隔離。」他寫道。

隨著瘟疫病例增加,英國軍隊開始限制抵達該市的旅客留在隔離營地。他們進入堡壘四周狹窄的印度人巷道,拆除瓦片屋頂讓光線照進黑暗的房屋,清空堆放了好幾個月的物資的糧倉,用海水沖洗排水溝和下水道,這些水最後又湧回屋內。回流的水帶來死老鼠、垃圾,和所有排水溝應該清除的東西。士兵搜索房屋找尋病人,讓居民在外面排隊,以便他們檢查是否有淋巴腺紅腫。他們燒掉病人的所有物,用石灰刷洗並隔離他們的房子,讓他們的家人在醫院待上數個星期。就連瘟疫受害者的墳墓也撒上一層生石灰或木炭,以防止帶原的跳蚤跑出來。

恐懼和謠言籠罩了整座城市。許多印度人將病人藏在櫥櫃裡,用刀保護他們,以免他們被帶去醫院,擔心他們被送去那裡只會孤獨地死去。一名瘟疫患者從載他去醫院、正在移動的救護車上跳下來,後來被人發現他在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死亡。「他們有種想法,認為救護車會給他們足以致死的電擊。」威爾在市政報告中寫道,「有人對我說:『你們認為我們像瘋狗,你們想要把我們當成瘋狗一般殺掉。』」

有天深夜,邦貝的市政專員P.C.H.史諾穿過這日益擴大的裂縫,進入印度人的巷道。他發現了一座在不知不覺間發展起來的城鎮,裡頭擁擠不堪,瘟疫必然會快速傳播。史諾發現有十九個男人、二十一個女人和十七個孩子睡在同一間房間裡。「事實上,那間房間是條過道,夾在兩堵封閉的牆壁之間,前面有扇門︙︙我們所做的一切有什麼能夠幫助裡面受苦的人嗎?」他寫道。

隨著該市對抗瘟疫的預算盈餘已完全用罄,瘟疫進一步蔓延,開始觸及這座受限的島城邊緣。史諾寫道目擊病患神智不清地走在城市街道上,然後倒在路邊。有些可以復元,但有些早已死亡。根據報紙報導,在那年剩餘的時間裡,每星期有超過一千九百人死於瘟疫。最近剛建好的維多利亞終點站擠滿了準備離開邦貝的居民。

十月十四日,由於瘟疫控制措施更加嚴格,一群印度人寫信給史諾要求放寬規定。他們寫道,強制執行法規只會加速居民離開的浪潮。逃離的病人已經將瘟疫帶到鄰近的歷史名城浦納和更遠的地方。在兩座城市裡,那些留下的人經常激烈地抗議,因為帝國及其士兵檢查他們的房屋、身體和宗教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