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挫的中國女權運動如何催生新一代的革命者?「白紙運動」又開啟何種可能性?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白紙運動」讓我從消沉中驚起,至今我還在體會從中學習到了什麼。首先我重新意識到那個最基本的事實:社會永遠不會死亡,沒有人是百分百的服從者,人們永遠都在尋求反抗。每個人都心懷恐懼,被以往的鎮壓所教訓,這並不可恥。然而人們心中仍有不會被威權穿透的領地,即使他們表面上服從沉默,隨波逐流。
問題在於法治討論和改革的空間不斷被關閉,民意也日益失去撬動改變的功能。例子之一是2021年年初民法典推出設置「離婚冷靜期」,罔顧女性網友對離婚自由和家庭暴力問題的強烈擔憂,立法者巋然不動,聲稱「不必過度解讀、應正確看待」云云。在中間地帶被縮減的大趨勢下,女權主義者逐漸失去政治安全區,更進一步暴露在有組織的政治污名運動中,被諡為「敵對勢力」、「網路毒瘤」等等。
自從習近平上台以來,許多其他運動都被鎮壓,不再具有大眾能見度,包括人權律師和勞工運動。而女權運動中為刑事迫害所付出的代價要小得多,運動的規模甚至還一直在逆勢擴大,儘管一定要首先歸因於無數女權主義者的忠誠勇敢智慧,但終究還是因為運動沒有失去正當性。
就運動的成果而言,它確實極大地改變了無數參與者自身,它也強有力地衝撞了社會,並且改變了和女性權利有關的公共討論的版圖。然而,事實證明,它沒有能力改變國家,或者更細緻地説,如果將國家的改變區分為實質、程序和結構三個維度,實質性的改變有——考慮到一些個案的解決和一些局部的法律和政策的改變,而程序和結構的改變則基本沒有,而且還越來越不可能,隨著運動本身被剝奪正當性和被反向運動所耗竭,更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大勢。
2021-2022年女權運動進入一個特別艱難的階段。2021年4月,因一起偶然事件引發的對女權主義者的大規模網暴,對處在風暴中心的少數女權行動主義者來説,後果遠不僅是失去了網路帳號,而是她們被迫沉寂離開運動前沿。大眾所不知的是,警察深入介入了這一事件,並且沿著網路暴力指引的線索,部署了嚴厲而漫長的監控。事件還在女權主義者當中製造了廣泛的恐懼,導致社群活動進一步縮減、保密和相互孤立。今天如果一個人沒有機會進入深層的女權社群,在公開網路上已經很難找到女權社群活動的訊息了。
2022年1月徐州「鐵鏈女」震驚了整個中國,然而從女權的角度看,這一事件是巨大的挫敗——真相始終未明,「鐵鏈女」被變相囚禁,除了幾個小人物被示眾性地懲罰之外,性別暴力的系統性不受追究。烏衣的被捕令女權社群創痛,所釋放出的訊息是:沒有組織化背景和經歷的個人行動者如今也被刑事迫害。以及,警察的騷擾和威脅擴展到許多「普通」的女權主義者,因為她們試圖發起小小的抗議,甚至只因為發朋友圈。當有經驗的組織者退出之後,「普通」的女權主義者承擔起責任而又遭遇清除,我甚至悲觀地認為,類似「鐵鏈女」事件的最大的效應是將被激發的抗爭者一重重暴露在威權面前,而最終實際加強了統治的穩定。
2022年8月,弦子訴朱軍性騷擾案二審開庭,距2020年12月一審開庭只有一年半,數百人聚集法院門前的盛況不再,不是因為人們不想去支持弦子,而是沒辦法組織也很少有人能到場。弦子案的最終敗訴是又一味苦澀,象徵著「米兔」運動最終還是敲不開法治的大門。在過去幾年裡,像弦子這樣的當事人,她們將抗爭經歷貢獻出來,代替被迫低調的活動家而成為運動的樞紐,然而她們也因敗訴、網暴、禁言……而節節淡出了。
在這一年,我作為組織者的業務前所未有地寡淡,而且我也幾乎停止了對運動的公開討論,一種黑暗的感覺縈繞不去,不知道女權運動還能往何處去,雖然它仍擁有那麼廣大的社群,卻不再有機會和可行的路徑。當「二十大」即將召開,我覺得噁心……
另一方面,很快就證明至關重要的是,女權在這一年的挫敗促成了許多人的終極覺醒。其實在技術上,也和短影片的直觀衝擊性有關,徐州「鐵鏈女」和唐山打人事件創造令萬千女性一起經歷了「道德衝擊」的時刻。所謂「道德衝擊」,指人恍然意識到自己被不公正對待而重新認知世界。女性被遠程喚起的不止是同情義憤,而是性別命運深處的恐懼和絕望:我也將和她們一樣被如此殘酷對待,而國家原來不會保護我。這些人意識到了與所生所愛的國家之間並無契約;或者説,在內心深處,她們的自我認知走向和宰制性的意識形態的決裂。
人們記述了她們在這個過程中的自我掙扎甚至危機,因為在宰制之外,渺小的個人極難找到立足點。就這種狀態而言,「政治抑鬱」其實只是一個可説出來的詞彙。從這種狀態而走向「白紙運動」的人,只能是少數中的少數,她們昇華了在女權運動中積累的憤怒,並且完成了足夠程度的自我政治化。回顧以上歷史,最令人感慨的是,女權運動在其失去勢能之時卻催生出了新一代的革命者。

「白紙運動」何以成為可能,以及它所開啓的可能性
「白紙運動」讓我從消沉中驚起,至今我還在體會從中學習到了什麼。首先我重新意識到那個最基本的事實:社會永遠不會死亡,沒有人是百分百的服從者,人們永遠都在尋求反抗。每個人都心懷恐懼,被以往的鎮壓所教訓,這並不可恥。然而人們心中仍有不會被威權穿透的領地,即使他們表面上服從沉默,隨波逐流。這當然和他們在多大程度上是這個政權的持份者及被其綁架有關係,中國中產階級的困難就在於依賴體制所分配的資源,而家庭將維穩延伸滲透到無可逃的私人領域。
不過體制的捆綁是有差序的,而且不以單一標準。那些受過高等教育,在大城市獨立生活工作,不在體制內就業,不像草根階級那樣為基本生計所困,又沒有「軟肋」的「最後一代」,是最自由的原子。原子尋求他們的棲居,人們不斷退守,當那些更具有公共性的活動被太多叫停,政府又開始監控小規模的讀書會、放映會……於是更進一步,私人的聚會,另類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就成了政治化的載體,而這些載體更隱蔽,不容易被穿透。當然這不能一概而論,我的意思是,這個社會將永遠有相對自由的原子和他們的組合及其迭代,而這就意味著國家永遠無法安於它的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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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歐陪你喝一杯】看見身障老後的照顧困境,讓照顧悲劇不再發生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伊甸基金會期待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不需自己一肩扛起所有的照顧重擔。
高齡社會是醫療技術進步、養生觀念提升的反映,但這樣的發展,也伴隨著許多問題,比方勞動力下降、經濟問題、醫療需求改變等。與此同時,我們可能較少關注到的身心障礙族群以及他們的照顧者,同樣也呈現逐年高齡化的發展,而且背負著更多挑戰與考驗,包括家庭、社會資源、公眾意識等。
根據衛福部統計,近七成生活需要他人協助的身心障礙者,是由家人照顧。老人福利法定義老人為年滿65歲,而身心障礙者往往比一般人提早退化20年,表示身心障礙者45歲即邁入老年期。在家人依舊承擔最多照顧勞動的現況,身心障礙者與照顧者雙雙老化的現象加速,照顧需求更顯迫切與複雜。
關於身心障礙者,你所不知道的是⋯⋯
「自從2000年以來,台灣的社會福利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是在食衣住行各方面,當然,也包括政府開始推動長照2.0的制度。這些改變的立意都是良善的,但是我們的社會觀念卻可能還沒有追上。」伊甸基金會副執行長何天元談起關於身心障礙者的福利,有感而發地表示。

在台灣,大眾對身心障礙者還是普遍存在著排斥的心態。何副執行長提到,這樣的排斥,可能不僅僅存在於一般身心健康的民眾,甚至是身心障礙者的家屬,都有可能抗拒接受現實,選擇封閉自己和身心障礙者,停止與外界接觸。「在推動照顧身心障礙者相關的服務上,真的是困難重重,比方我們要辦活動,或者要尋找合適的機構場地,常常遭到民眾抗議。」何副執行長表示。不過,即使如此,伊甸基金會想要持續為身心障礙者倡議、改善現況的決心,並沒有絲毫改變。「因為照顧身心障礙者,真的是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應該被孤立,或者獨自承擔這一切。」
目前伊甸基金會提供日間照顧、居家照顧、社區服務、住宿機構等不同形式的服務,希望可以讓更多有需要的家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和家人的方式來照顧身心障礙者。「除此之外,因為科技不斷地進步,很多觀念也都在改變,伊甸希望可以永遠多想一步,替大家先做好準備,所以我們提供的各種課程、教材,還有對我們工作人員的培訓等,也都持續在更新。」為了打破傳統觀念上對於身心障礙者的排斥感,伊甸基金會更是持續舉辦活動,透過各種媒體、平台的宣導,希望能夠改變社會普遍的觀感。更重要的是,讓所有的身心障礙者和他們的家屬知道——你不需要孤軍奮戰,伊甸願意提供各種你需要的支援和資源。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
提到伊甸所能提供的支援和資源,家有多重障礙者的恩蓉媽媽對此感受最深。「我們恩蓉是多重障礙的孩子,她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選擇迎接她的到來,就必須要為她做好最周全的準備,所以我跟恩蓉爸爸一直都很積極地去找各種課程、復健來上,希望恩蓉在人生的這路上,可以走得更順一點。」恩蓉自從八個月大左右就開始接受復健,在醫療上,恩蓉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重視她的黃金治療期。除此之外,各種相關的課程、活動,恩蓉爸爸和媽媽也都盡可能去學習、接觸。在恩蓉一家搬到台北之後,恩蓉更是直接開始使用伊甸的日間照顧服務。「這個決定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因為伊甸的照顧服務,改變了我們一家相處的氣氛。」恩蓉媽媽真誠地說。

恩蓉是個喜歡學習的孩子,在享有義務教育的十二年期間,她白天到學校接受教育,傍晚放學回家休息,行程和一般的學生幾乎一樣。但是在高中畢業之後,恩蓉就面臨了大學裡面沒有這樣的服務的問題,換句話說,她白天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家裡,由爸爸媽媽照顧。
「那時候我們想了很多方法、討論過各種可能性,但是因為恩蓉是多重障礙,能夠幫助她的機構真的不多,後來我們只能選擇看護,讓她待在家裡。」但這樣的做法引起了恩蓉很大的反彈,因為她喜歡接觸新事物和具有學習的熱情,和被困在家裡的現實,起了巨大的衝突。恩蓉常常鬧起脾氣,爸爸媽媽也被迫在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處理更多事情、更多情緒,一家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搬到台北之後,我們進入了伊甸的民生日照中心,在這裡恩蓉可以參加課程,可以復健,有很多她沒有接觸過的新鮮事,讓她非常開心;甚至我常常很驚喜地發現,她持續在進步、在成長。」不只如此,一家人因為伊甸照顧服務的幫助,都各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在體力上、心情上都更加有餘裕與彼此相處。
你的辛苦有伊甸懂,請放心好好休息
「絕對要尋求協助,一定要給自己一點休息的空間。」恩蓉媽媽談到過去認識的朋友中,也有一位家有身心障礙兒的媽媽。「那位媽媽的先生沒有辦法接受有障礙的孩子,在孩子出生沒多久之後就選擇消失,把孩子丟給媽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家家境還不錯,不需要為經濟問題太費心。」即使如此,這位媽媽朋友還是在某一天傳訊給恩蓉媽媽,說自己真的很累,想要結束一切。「我收到訊息真的嚇到了,立刻找里長、找社工過去那位媽媽家,還好沒有發生遺憾的事情。但這也讓我思索到,人是沒有辦法獨自存在的,特別是有身心障礙者的家庭,了解各種支援系統可以怎樣隨時幫到你,隨時給你一個出口、一個喘息的機會,真的很重要。」
把成為身心障礙者家庭的後盾,當成一生目標的何副執行長,也提到他在第一線上,觀察到一些家庭的狀況。「很多家庭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羞恥;有些則是對外尋求協助,就會產生愧疚感。這樣的觀念,其實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非常多的家庭。」除此之外,經濟上的壓力,也是讓許多身心障礙者家庭不敢求援的主要原因之一。何副執行長提到,曾經遇到過一位身心障礙者,他的一天四餐就是一片厚片吐司,切成四塊,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各一塊。「而且你可以看到那片吐司已經是幾乎要腐敗的狀態,真的很令人揪心。」

目前政府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設立日間照顧機構,就是希望讓身心障礙者可以就近在社區裡也接受到不同需求的照顧服務。何副執行長強調,現在政府有補助,伊甸基金會也很願意提供急難救助,給所有有需要的家庭,一個暫時緩解現況的機會。「只要願意尋求援助,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到你。我們只希望能夠傳達一個觀念:讓身心障礙者獲得更好的照顧,其實是讓整個家庭過得更好。」
這是一段讓力量凝聚的旅程
除了縱向的提供幫助之外,橫向的新知教育、心得分享也一樣重要,伊甸透過許多方式,讓資訊透明,讓不管是不是身心障礙者和其家庭,都能對身心障礙者的能力和需求更有概念。
何副執行長邀請大家收聽伊甸的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希望能透過照顧者的分享,讓彼此都有傾訴、傾聽的機會,更讓未來都可能是照顧者的你我,有越來越多的參考樣本。與此同時,讓照顧者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自己也有權力追求快樂與自我人生。
談到分享,恩蓉媽媽也非常同意「吐苦水」的重要性。「因為我先生是牧師,我身為師母,其實也常常扮演著傾聽者、照顧者的角色,所以我都很鼓勵有同樣狀況的家庭,把感受說出來、把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恩蓉媽媽希望讓更多身障家庭知道他們並不孤單:勇於求助、適時喘息、讓專業介入。
伊甸基金會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出發,提供個案管理、心智障礙者雙老家庭支持、支持性就業、日間作業設施、日間照顧服務、社區居住等服務,另外還有居家修繕、交通接送、輔具服務等。不僅為身心障礙者提供了實際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和家庭一份深深的愛和希望。就像恩蓉和恩蓉媽媽,透過這些協助,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並成為社區中傳播正能量的重要角色。我們期待更多家有身心障礙者的朋友,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只要願意求助,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重擔,真的不用自己一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