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大人物 少年里長3 】你說熱情能夠撐多久？「出道」5年後，全台最年輕里長累了嗎

文：陳淑玲

＊未來大人物主編後記，寫在採訪郭書成之後＊

跟書成約聊了好幾次，每次他出現時面貌都不一樣，我記得第一次跟他見面，在汐止伯爵山莊走下長長的階梯、再繞過因雨而有些溼滑的地面，進到了他的「辦公室」，一方客廳有著沙發與一張桌子，往內去就是廚房與廁所，「平常就在這裡辦公。」

那天的他頭髮梳得整齊、穿著一身無印良品的白立領襯衫，眼神閃耀光芒，笑容展開時，微笑弧度像極了太陽。

說真的，即使已經知道年輕里長可能跟想像的大不同，但卻還是被眼前所謂的「里長辦公室」景象嚇一跳。那個空間是里民來諮詢里長的地方、還是免費法律諮詢的辦事處，還有外頭的廊道還是流浪動物中途之家的居所。「這也是我家、我就生活在這裡。」

他2018年首次參選里長，成為了全台灣最年輕的「里長伯」，不是想像中會有的專屬里長辦公室、在那邊展開泡茶茶具、椅子擺滿空間或廣場。

他將自己的生活私空間開放，成為里民與里長溝通的空間。

我笑著問說：「你這樣不會公私不分嗎？」書成說：「從當上里長那天開始，早就已經沒辦法什麼都分得清楚了。」

從「全台灣最年輕里長」這個名稱開始，第二次以70%高得票率再次連任新北市汐止區湖興里里長，2023年已經是郭書成「出道」的第5年。3月底我再次跟他碰面時，他雙眼皮的眼摺加深了、續了鬍，展開爽朗的笑容弧線依舊，但眼底卻多了一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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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累了嗎？後悔再次選里長嗎？他給了意外中的答案：「的確在此時此刻，心真的累了。我要不斷不斷地重複跟無數人溝通一樣的事情，舉出實證後再被里民質疑與推翻，只因為我提供的說詞不是他們想要的立即性疏通與想要的辦法。」

他說這些話時，眼裡無光，與記憶中永遠開朗爽朗的印象不相同。

郭書成說：「例如一直都有人質疑伯爵山莊的路面不平整問題。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法規規定，路面修整後2年內不得再次翻修路面。

但，伯爵山莊長期以來最困擾的老舊水管漏水與供水問題現在正獲得一筆經費能夠全面性整修；如果現在修了路也等於2年內水管整修不能動工，權宜之下輕重自然浮現。

不過，即使我提出了法規法條來向里民說明無法立刻修路的理由，卻還是有人不斷質疑這些決策，甚至還有人舉發控告我。這些種種的問題持續不斷重複說明與抱怨累加，真的讓我好心寒，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在浪費生命？」

里上繁複且細小的瑣碎事，其實都來自於居住便利。一位居住五代伯爵山莊20年、不願具名的資深里民表示：「路面坑洞對行人、對機車有即刻性的危險、水管鋪設經費雖通過但施工卻還持續等待中。年輕里長懂行銷、懂網路沒錯。但更期待他能聽進老一輩人的話。年紀大的人雖然自以為是，但這些都來自於社會經驗。」他期待中的里長，是能夠「爭取里民不方便之處」樣子的里長。

有人覺得里長做歪了、當然也會有人應援他。長期居住在這裡的熱心媽媽覺得，年輕里長當然少不了衝撞、也少了些圓融。不過也的確為社區建設、議題討論帶來不一樣的改變。也期待這個年輕里長要面對這麼多婆婆媽媽事情之下希望繼續撐下去。

法規是死的、人的需求卻是天天上演，如何能在交通道路安全與社區永續水源需求間取得平衡，的確非常考驗年輕里長的輕重緩急權宜因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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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無法了解里上大小事的全貌，我還是心疼眼前這個不到30歲的大男孩因為疲累而顯得略下垂的眼神，滿腔熱血的少年里長爭取到了3億的修整水管計畫但卻被里民質疑居心不良；他與實現會社一同創辦的「獨立村里長學院」計畫也因為實現會社公司結束營運而目前終止中，想藉由年輕村里長埋下民主政治最接地氣種子計畫也被迫先暫停下腳步。

雖然仍有許多合作、好點子不斷找上門，但郭書成肩頭上的擔子卻明顯一點都沒有減輕，甚至隨著涉入越了解里長桎梏陋習後，越發覺得無力。

我想起他在紀錄片《里長奧笑連》裡面說過的話：「他們（里民）的生活因為我而過得更好了，我自己卻窮得要死，有時相對剝奪感很重。」

那些剝奪感，沒有隨著當選第二屆里長較為熟捻里民事務後而逐漸變得稀少，反而在高涉入里民事務活動後，被堆疊累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也大可以變成傳統里長那樣，當個帶里民去郊遊、一起泡茶、什麼事都靠搓合拍頭的里長，但那就不是我想要的，最基礎的民主素養，不該在這裡被妥協！」

談話時書成說到氣憤處忍不住用英文說了一些髒話，義憤填膺的瞬間電話響起，那是一通里民因土石流而正跟建商進行協商的詢問電話。那當下，書成接起電話卻又立刻成為了那個熱血協助、引經據典來協調的郭里長，仔細地、耐心地分析給里民聽可以怎麼進行下一步。

Photo Credit - 郭書成

根據實現會社過去的調查，全台最「長壽」的里長當了50年，遠遠勝過許多的明星政治人物，但這位年輕里長走到第5年，忍不住停下腳步思考。郭書成並沒有、也不想走向大家眼中那個「奧笑連」之路。

累！當然累得不得了，但郭書成腦袋中的那個最基礎的民主藍圖還沒有放棄，「里長可以做什麼」、「里長可以怎麼用」，下一步若是為里長開一門課，教里長熟知交通法規、公園規劃、甚至是美學養成的課程，是不是可以讓地方從細微處開始變好？

他從寂寞且缺乏掌聲的「最微小民主社會」為起點，那個跟里民吵架後甩起背包執意往前走的少年家，疲累卻還是堅定正準備再度邁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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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淑玲
核稿編輯：楊士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