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雄一郎：年輕人失業跑去求神拜廟，魯迅筆下的「孔乙己」如何活在當代中國？

文：大熊雄一郎
翻譯：洪塵

中國習近平的領導層似乎受到什麼驅使，正在努力加強外交攻勢。一方面斡旋矛盾的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實現關係正常化，擺出與俄羅斯一起反對美歐的立場，另一方面又向法國靠攏，動搖美歐之間的團結意識。

今（2023）年3月進入第三個國家主席任期的習近平，似乎已將大國外交作為其長期執政的優先事項。但是，這樣的努力未必能引起中國人民的共鳴。

就在習近平主席意氣風發地訪問莫斯科，並與普亭（Vladimir Putin）總統暢談國際秩序的未來之際，對未來充滿憂慮的中國年輕人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寺廟參拜熱潮。國際社會之所以對中國懷有警惕，從懷有雄心的外交從習主席的行程中可看出端倪，與此同時卻也有了別的現象產生。

高學歷的失業者

「100年來從未發生過的變革正在到來。而我們正在共同推動這一變革。」

3月，習近平進入第三個國家主席任期後首次出訪莫斯科，對普亭充滿熱情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語氣彷彿在說，「現在是堅持下去的時候了」，對入侵烏克蘭並受到美國和歐洲制裁的俄羅斯來說，上演了令人鼓舞的一幕。

中國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秦剛對於習近平訪俄，表示「中俄將推動世界的多方面化和國際關係民主化，這是時代進步和歷史發展的正確方向。它超越了兩國關係，具有世界性的全球意義。」

隨著中國當局以壯觀的方式上演著第三個任期的外交秀時，中國國內一位受過良好教育、38歲的失業者受到矚目。

這位男性在名門大學主修中國哲學、是碩士畢業的精英。過去，他曾在一家知名媒體做過記者，還創業過。然而由於經濟不景氣，失業了大約半年，目前在一家送餐服務公司打工做送貨員，還沒有辦法過生活。

在中國的就業市場上，35歲以上的人被淘汰的案例比比皆是。這名男子甚至在以月收人民幣2000元的媒體實習生身份招聘時，被拒之門外。

「我被家人責罵，房東要我付房租，我感覺自己精神快要崩潰了。」他在社群媒體上投稿，廣泛獲得大家的同情與同感。

儘管受到COVID-19（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新冠肺炎、武漢肺炎）重創的中國經濟有消費復甦的跡象，但城市青年的失業率仍高達18％。大學畢業生超過1000萬，但是就業市場稀缺，大家都私下說「畢業則失業」這類自嘲的言語。

當局希望經濟通過擴大內需來復甦景氣，但經濟衰退下，年輕人的表現卻很小心翼翼。今年，參拜寺廟在中國變得非常流行。據中國媒體報導，中國寺廟相關設施的門票預訂量同比去年增長310％，其中年輕人的增長顯著；這被認為是因為厭倦了考試、找工作、出社會競爭的人們正在尋求心理療癒。

脫不掉的長衫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文學巨匠之一魯迅在100多年前寫的短篇小說中的人物「孔乙己」，突然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孔乙己，在用來任命高級官僚的科舉制度被廢除後，未能跟上時代的變化，而被描繪成人生失敗的可憐知識分子。

孔乙己混跡於勞工之中，喝著廉價的酒，卻放不下自己的驕傲，穿著象徵上流階級的長衫直到破爛不堪。

被人嘲笑、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這個世界的悲劇情節，與現代青年找不到與自己教育背景相匹配的工作相符，這類的自嘲故事在一些社群媒體上流行了起來。

習近平領導層對這種沒有積極精神的主義持警戒態度，擔心這種風氣導致社會不安。官方中央電視台最近聲稱，「孔乙己的經濟困難不是因為他的教育，而是因為他拒絕放棄作為知識分子的尊嚴，不嘗試改變自己的處境」，認為求職者自己之所以找不到工作，是因為執著於自己的學歷，諷刺這些「脫不掉的長衫」的年輕人。

對此湧起了批評聲浪，稱「就業問題的責任推到年輕人身上」、「孔乙己是社會的受害者，中央媒體卻將他當作不想工作的懶惰鬼。」國營媒體的引起眾怒的事件，反而讓自比孔乙己的消息更廣為人知，「脫不掉的長衫」被用作揶揄政府在解決就業問題上無能的詞彙。

將魯迅「關進牢裡」

1978年，中國共產黨走上了改革開放的道路，實現了經濟的快速增長以及維持了向心力。然而，隨著成長腳步放緩，通過實現富裕來確保一黨專政合法性的方法接近了極限。習近平的領導集團似乎在於提高其國際地位的大國外交，以及嚴格的言論和思想控制相結合，來保持國內的向心力。

然而，習近平領導層用「實現偉大中華民族的復興」、「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挑戰以美歐為首的國際秩序的宏偉願景，並不一定符合一個隨著中產階級崛起而日趨成熟的社會的期望。即使政府大張旗鼓地宣傳外交成果，也無法產生像經濟高速成長而生的優越感，也就是似乎產生了「聞笛不起舞」的現象。

一位來自福建省的27歲女性藝術家說，「高中的時候，覺得我們正在朝著一個民主開放的社會前進。但是進入了習近平時代後，對於國民的統治變嚴格了，看著社會明顯退步了。」她感嘆道。這位女士說，「在這個國家生活是不可能的」，放棄了她的祖國，並打算移民到日本。

「如果魯迅今天還活著會怎麼樣？」

據說開國領袖毛澤東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回答說：「要麼是關在牢裡還是要寫，要麼他識大體不作聲。」

在魯迅的作品中，對社會上矛盾和不合理有著強烈的批判精神。

中國共產黨認為毛澤東這番言論不屬實，但也許多人認為，向來以嚴厲壓制對他及政權不利言論的毛澤東來看，這未必只是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