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塑現代經濟的發明》：空調系統最初不是為了讓人感覺舒適，而是為了控制溼度

文：提姆．哈福特（Tim Harford）

空調系統（Air Conditioning）

經濟學家證實生產力與保持涼爽有所關聯。平均氣溫越高的地區，生產力越低。在炎熱國家，高於年平均氣溫的年度不利於生產力，但對寒冷國家則是有利的。經濟學家努力計算數字並得出結論，人類生產力的高峰，介於攝氏18至22度之間。

但願我們能夠控制天氣，只要壓下按鈕，就變得更暖和或更涼爽、更潮溼或更乾燥。再也沒有旱災或水災，也沒有熱浪和結冰的道路。沙漠變得青翠，農作物永不歉收，我們不用再擔心氣候變遷的問題。如今，氣候變遷的威脅已經激發一些聽起來瘋狂的氣候控制點子，例如在大氣上層噴灑硫酸使之降溫，或者傾倒生石灰到海洋裡吸收二氧化碳，以減緩溫室效應。同時，其他科學家也在設法實現薩滿師的造雨夢想，包括用碘化銀種雲，以及發射帶電粒子到天空中。

人類固然聰明，但距離精準控制天氣的目標仍遙不可及，至少在談「外面」的天氣時。不過由於空調系統的發明，我們能控制「裡面」的天氣。這不算是天大的事，卻仍造成某些深遠且意想不到的影響。自從人類先祖精通用火之後，我們已經能夠在冷天裡保暖，然而，要在熱天裡降溫是比較大的挑戰。古怪的羅馬少年皇帝埃拉伽巴路斯（Elagabalus）曾嘗試發明空調系統，他派奴隸上山把雪帶下來，將雪堆在花園裡，再讓風把較冷的空氣吹入室內。

不消說，這不是一種可以規模化的解決辦法。至少直到19世紀，才有一位名叫弗雷德里克．都鐸（Frederic Tudor）的波士頓企業家，用類似的方式累積了難以想像的財富。1806年，他開始在冬天鑿取新英格蘭結凍湖泊的冰塊，藉由鋸木屑隔熱，在夏季時運送到較熱的氣候區。這門生意在整個世紀都有利可圖，而且美國較溫暖的某些地區，甚至對新英格蘭的冰塊上癮。一旦新英格蘭某年冬季的氣候稍為溫和一點，還會造成「缺冰」的恐慌。

我們所知的空調系統起始於1902年，最初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讓人感覺舒適。在紐約的薩基特與威廉印刷公司（Sackett & Wilhelms Lithography and Printing Company），每當進行彩色印刷時，工人往往受挫於不斷改變的溼度。這道工序需要用到青綠、洋紅、黃色和黑色墨水，在相同的紙張上刷印四次。套印的過程中，如果溼度發生變化，紙張會微微延展或收縮，即便只是一公釐的誤差，看起來也很糟糕。

該印刷業者於是詢問暖氣公司「水牛城鐵工廠」（Buffalo Forge），能否設計一種可以控制溼度的系統。水牛城鐵工廠將問題分派給一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工程師威利斯．開利（Willis Carrier）。當時開利的週薪只有10美元，低於現今幣值的最低薪資。但他想出解決辦法：讓空氣在藉由壓縮氨冷卻的線圈外循環，將溼度維持於恆定的55%。

薩基特與威廉印刷公司對成果很滿意，而水牛城鐵工廠很快就將開利的發明賣到有溼度問題要處理的地方：從紡織廠、製粉廠到吉列（Gillette）公司—當地過高的溼度讓刮鬍刀刀片生鏽。這些早期的工業客戶並不太在意提供給員工溫度更舒適的工作環境，那只是控制溼度之下附帶的好處。不過開利從中看出機會，1906年，他已經能夠暢談將空調系統的「舒適感」運用在公共建築上的潛力，例如劇院。

這是對目標市場的精明選擇。縱觀歷史，劇院往往於夏季關閉，因為在窒悶難受的大熱天，沒有人想要看戲。其原因不難想像：沒有窗戶、緊挨著連成一片的身體，而且在沒有電力之前，照明是由會發熱的火光所提供。當時，新英格蘭的冰塊曾經短暫受到歡迎：1880年夏天，紐約的麥迪遜廣場戲院一天用掉四公噸的冰，用八英尺寬的扇子搧動冰上的風，讓風藉由通風管送向觀眾。可惜這並非理想的解決之道，因為冷風固然涼爽，卻也潮溼，而且新英格蘭湖泊的汙染日益嚴重，有時隨著冰塊的溶化，某些不好聞的氣味也會飄向觀眾席。

開利稱他的冷卻系統為「天氣製造機」，這個說法相當實際。1920年代迅速發展的電影院，是一般大眾首度體驗到空調系統的場所，空調系統很快就像新的有聲電影一樣成為賣點。好萊塢歷時已久且有利可圖的夏季強片傳統，也可以追溯到開利的發明，至於購物商場的崛起，也是一樣的道理。

但空調系統現在不只是便利設施而已。過熱或過於潮溼的環境會讓電腦故障，因此，空調系統確保了提供動力給網際網路的伺服器農場能夠正常運作。的確，倘若工廠無法控制空氣品質，根本就難以製造出矽晶片。

空調系統是革命性的技術，它對我們的居住地點和生活方式造成深刻的影響。例如，空調改變了建築型態。從歷史上來看，能夠適應炎熱氣候的涼爽建築，意味著要有厚厚的牆壁、高聳的天花板、陽台、庭院和背向太陽的窗戶。曾經流行於美國南部的dogtrot屋，便是由一道兩端打通的有頂走廊將建物一分為二，好讓風能吹過走廊。至於正面是玻璃帷幕的摩天大樓，也並非一種明智的建築選擇，因為一旦住在上方的樓層，就好像住在烤箱裡。不過，有了空調系統之後，舊的權宜之計變得無關緊要，而新的設計開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