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扛得起水泥，扛得住人生》：從學徒、小工、半技，到師傅熟成期，學功夫沒有偷吃步

文：泥作阿鴻（鄭志鴻）

學功夫沒有偷吃步

前面有提過，師傅教學徒，往往是把學徒叫來旁邊看，但是看歸看，做歸做，常常「看」了好幾遍，以為自己會了，實際操作之後，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不會，或是做不好、做錯了。

現在這個世代更是如此，網路這麼發達，我們只要透過Google搜尋關鍵字，或是看著YouTube的教學影片，就能了解絕大部分的專業知識與常識。

拿泥作來說，光是藉由網路影片與文章的分享，我們能知道磁磚該怎麼貼、水泥砂漿的比例該怎麼調整、該怎麼攪拌，也能知道紅磚砌作的細節、如何抹牆與整平……就連我，也曾因為網路資訊，學習到一些能夠轉化、結合在施工系統裡的想法，並且嘗試落實在實務裡。

「自學時代」真的很棒，縮短了很多查找資料的時間，還能看見別人的經驗分享，真的超方便、超有效率的！

入門琢磨期──學徒、小工、半技

但是，你知道嗎？「學技能」與「學知識」完全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怎麼說呢？首先，想學泥作，得先經歷一段類似粗工的「體力養成期」。
在這段時期裡，必須先扛起一包又一包五十公斤重的水泥、一箱箱重得要命的磁磚，搬著數以百計的沙包，堆著成千上萬塊的紅磚……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水泥很重，剛開始手會抖，沒辦法一扛就上手。

好不容易撐過來，還得學習「小工」的工作。
小工的工作是什麼？來，阿鴻講給你聽。
一、要以正確的比例攪拌水泥砂漿，並且，攪拌數量必須足夠師傅們的工作所需。
二、必須認識每個機具，對每個工序瞭若指掌。只有對流程足夠了解，才能在師傅施工前，做好前置準備；在師傅施工時，以適當的時機出現在師傅面前；在施工後，清洗工具、整理場地、保持工地的乾淨，確實地收尾及善後。

在「小工」之後，接著是「半技」。
半技得緊緊跟在師傅身旁，積極、主動地幫忙所有的工作，開始學習師傅的施工邏輯與思維。
不要看做工好像很簡單，其實在工地施工是很有節奏的，步驟要正確，節奏要穩，技術要紮實。

每位師傅都有自己的眉角和要求，這需要相當的經驗累積才能辦到，絕對不是在現場看一看，或是資料背一背就會的。

像阿鴻在當學徒時，有一次電動機具吊水泥砂進工地，我在一樓鏟砂；鏟砂的速度只要慢了一點，舅舅的鏟子就直接從二樓射下來，嚇得我根本連偷懶的念頭都不敢有。

舅舅的下一個動作都寫在他的背上，我必須要知道工序的SOP，明白他接下來要做什麼。只要流程不對，他的眼神裡就像有好幾把刀，會同時朝我射過來。

還曾經有次去做別墅的案子，跟著大家住在工寮裡。那時候，我緊張到連續兩個星期都沒有上廁所，就像有些人當兵上成功嶺一樣，吃的東西都不知道跑去哪。

這段入門琢磨期很苦，每天搬、每天扛、每天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學技術，更沒有人能保證你什麼時候出師。前路漫漫，不知道盡頭在哪裡，內心實在很煎熬。

很多新血在這段時間撐不住，就放棄了。但這段穩紮穩打的過程非常重要，每個步驟都有必須學習的理由，更是成為一位「師傅」必經的過程。

師傅熟成期

撐過入門琢磨期，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開始嘗試師傅的技術操作，重頭戲就來了。
這時候，絕對會發現「自己做」、「看師傅做」和「準備給師傅做」，完全是天差地遠的三件事。怎麼這個動作看師傅做很簡單？自己來就困難重重？

工具怎麼拿不順手？牆怎麼抹不平？線怎麼拉不直？
剛當師傅時，有次我在案場砌紅磚牆，屋主來看現場，看到我這麼年輕，就站在我旁邊，一股腦地拚命誇。
「少年欸，你幾歲啊？」
「這麼年輕就當師傅哦？不簡單哦！」
「師傅，讚哦！」
屋主左一句「師傅」，右一句「水哦」，把我誇得飄飄然，尾椎差點翹起來，很想「表現」給屋主看。
「無啦、沒有啦！」我嘴上雖然客氣地回應，其實心裡洋洋得意。
我眉飛色舞地砌牆、疊磚，疊著疊著，轟一聲，牆垮了，案場所有師傅們齊刷刷朝我看過來。屋主的臉青了，我的臉紅了，真想乾脆用水泥把自己埋起來算了。

牆為什麼會垮？說穿了，就是經驗不足。
我們砌牆時，會用一種叫做「雷射水平儀」的機器，拉出水平標線，垂直線則會用棉線來拉。
大家一定會想，啊不是有機器輔助，可以交給機器來啊？怎麼還會錯？
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錯的，機器雖然能夠拉出精準的線，但疊磚還是得靠經驗和技術。我當時就是泥塊卡到垂直棉線，疊磚疊歪，越疊越歪，才會疊到一半，牆就垮了。

知識是死的，技能是活的，絕對不是一蹴可幾、看看就會的。只有無數次的經驗累積，才能夠造就師傅的真功夫與技術。

沒有學不會，只有撐不住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說：阿鴻，那是你老古板，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啦！
水泥很重，可以多叫一個人力來幫忙搬啊！
攪拌水泥砂漿很累，可以用機器攪拌啊！
我明白觀念要與時俱進，就像這一路走來，我也不斷致地想要改良傳統工法。但我問你，你連水泥都搬不動，要怎麼學水泥技術？

用機器攪拌水泥砂漿固然相對輕鬆許多，但你還是要具備手工攪拌的基本技能，最起碼，必須具備手工攪拌的基本體力吧？
我們必須先學會「爬」，爬穩了，才能接著「站」，最後才有可能奔跑、甚至飛吧？
不要給自己找理由，無論時代怎麼變，學習的態度只有一種，道理是不會變的。
唯有在挫折中施作、在錯誤中學習，擁有確實的操作與反饋，才能成為一名「功夫到家」的好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