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有真與有真》選摘:我這個一生肯定只會在國內使用的名字,顯然就是失敗的作品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有真與有真》是李琴䬁的第一部青少年小說,也是她的代表作,由於內容涉及兒童性暴力等敏感社會話題,加上探討青少年霸凌與成長創傷等議題,2004年於韓國出版時引起廣大迴響。
文:李琴䬁
她假裝不認識我
在新學年第一天的走廊上,能聞到灰塵封藏了一整個假期的味道,但是在同學們的喧鬧聲中,這種氣味悄無聲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聲音簡直像數千隻麻雀群齊鳴一般,別說是灰塵,就連學校的屋頂都幾乎要被掀翻了。
開學典禮結束後,同學們從操場上湧進了教室,在大家的臉上已然找不到一年級宛如剛剛升起的太陽般天真爛漫的模樣。同學們制服的袖口略微破損,裙子屁股的部分也漸漸打磨得光滑,這些痕跡在在印證了大家已經升上了二年級。如今,大家儼然成了識途老馬,再也不會被學校的任何鬼故事和傳說嚇到,也不會為老師的警告和體罰所屈服。
這群孩子裡也包含了我——李有真和尹素羅。素羅和我在六年級與國中一年級是同班同學,接著升上了二年級也在同一個班級裡,身為彼此的姊妹淘,我們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都會叫對方「真真」、「尹尹」。
同學們的身體在一年間一下子長大了許多,校服都已經不太合身了,對於像我這樣的孩子而言,應該說制服就如同縮水了一樣,因為趕不上長高的速度,所以皮膚到處都長出了紋路,我之所以不把裙子的腰身摺起來穿,純粹是為了遮住膝窩那堆長得跟蜘蛛網一樣的痕跡。
有時候,爸爸會露出燦爛的表情對我說:「我們家女兒就像棵楊樹一樣,長得可真高啊!」但是每次聽到這番話,媽媽就會咂嘴說:「只有個子高有什麼用?言行舉止離懂事還差得遠呢。」或許是因為自己兒子亨鎮的個頭比同年齡的孩子矮了一截,所以看到我長得高就倍感不順眼吧。亨鎮這小子總是動不動就嘲笑我,說我是「傻大個兒」,每次聽到這句話,我也會不甘示弱地反擊說:「你這個小矮人,在我把你一口吞掉之前,你最好給我滾開。」
「真真,聽說我們班導出的作業超多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素羅已經透過簡訊從她的姊姊那裡打聽到了有關我們新班導的資訊,寶拉姊姊今年剛從我們學校畢業,正在參加高中的入學典禮。
在升上六年級前夕的寒假,我們家搬到了現在住的社區,雖然非常捨不得離開一直以來生活的社區,不過我也才十二歲,決定權並不在我。儘管中籤買到了新公寓,但是因為手頭缺錢,所以不得不以全租式先租給別人兩年。我苦苦哀求爸爸和媽媽等到小學畢業再搬家,但是他們徹底無視了我的請求,反倒還對我說,如果想在不需要轉學的情況下升上國中,現在就是搬家的最佳時機。
或許是留在前一間學校那五年的回憶使然,我對新學校沒辦法產生任何感情。當時有一個同學與我成為了朋友,那個人就是素羅,後來我們被安排到了同一所國中,更幸運的是,我們也繼續被分在了同一個班級裡。我是兄弟姊妹中的老大,素羅則是三兄妹裡的老么。
素羅的哥哥今年上大學,姊姊也升上高中,所以她就像看開了人生的上帝視角一樣。素羅的夢想是成為一位小說家,或許是因為讀了很多書,所以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我多,尤其是對於男性身體上的生理特徵,我敢肯定她比我們班上那些小混混們有更深入的了解。
在一年級時,我們曾經在工藝與家政課上學過青少年在青春期會發生的變化,當我們屏氣凝神地傾聽諸如夢遺之類關於第二性徵的說明時,素羅卻始終表現出一副忍不住打哈欠的樣子,表情好似她就是自己那養了三兄妹的媽媽,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總是把個子比自己矮的素羅當成姊姊一樣。在寒假期間,素羅的胸部和屁股都開始適度地膨脹,與只有個子高,身材卻癟得乾巴巴的我比起來,她看起來成熟多了。
素羅一直在和寶拉姊姊傳訊息,與十三歲的弟弟沒有任何共同語言的我,非常羨慕會為了衣服、包包和鞋子等事情吵吵鬧鬧的素羅家姊妹。
班導師走進來了,老師的名字跟我一樣沒有什麼個性,相貌也普普通通。依照班導的指示,我們站到走廊上按身高順序排成了一列,這是為了決定學號,每個班級的同學們也都紛紛蜂擁而出,走廊裡頓時因為喧鬧聲而變得亂哄哄的。此時走廊裡已經沒有灰塵的味道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五歲少女們散發出的清新而稚嫩的乳液香氣。
為了和素羅坐在一起,我不得不大幅彎下膝蓋,但是按照學號順序排座位只適用於老師記住全班同學的名字之前,至於往後座位要怎麼安排,就完全是老師的權限了,只能希望班導不要濫用權限,要求同學們按照成績高低來排座位。
素羅是三十一號,我是三十二號,二年六班三十二號,縮寫成「二六三二」,就是我這一年的代號。我們重新走進了教室,按照號碼順序坐在位子上。當然其他同學也像素羅和我一樣,把重點放在了友情而不是身高上,所以座位與最初相比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
老師一邊著手確認號碼和名字,一邊記錄在文件上,就這樣,我們的點名簿完成了。同學們只有在點到自己的時候才會回過神來報上自己的名字,點完名後又馬上開始忙著吵鬧,有的同學甚至因為太專心聊天,所以自己的號碼被老師點了好幾次都渾然不知。我和素羅的號碼比較靠後,於是我們就放心地聊起了天來。儘管我們在放假期間三不五時就會互相去對方的家串門子,分開的時候也開著通訊視窗,時時刻刻都在細心呵護著彼此的友誼,但是依然有說不完的話。
「三十二號!」
在素羅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後,接著就輪到我了,第一次與班導四目相交,我盡可能地帶著一副恭敬和純真的表情報上了名字,但是老師沒有看我的表情,而是轉頭翻看了一下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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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