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越來越多年輕人抗拒婚姻，就像是一場無聲的革命

文：李宥臻

對於中國北方山西省的一位29歲的教師侯靜宜來說，婚姻並非首要選擇。

儘管過去年裡她的父母堅持為她安排了約20次相親，但靜宜目前仍然單身，也不覺得迫切需要找一個結婚對象。

她告訴《德國之聲》：「婚姻關乎自由。並非每個人都需要盡快結婚。」

不是靜宜一個人有這種想法。根據中國民政部6月發布的一份報告，全國婚姻登記數在連續8年下降後，降至37年來的最低水準。去（2022）年僅有683萬對新人登記結婚。

據最新的中國人口普查年鑑，2020年中國的初婚平均年齡為28.6歲，比2010年提高了將近四歲。

婚姻去制度化

在中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特別是90後和00後女性，對於早婚這個社會期望變得越來越無動於衷。她們接受過更多的教育，也更有可能在經濟上獨立。因而不太可能將婚姻看作一種規範或一種安全模式。

另一方面，中國推行的二胎、三胎政策對女性並不友好，中國的勞動立法也不夠健全以保護女性生育權力以及勞動力市場的平等競爭權力。由此生育對於女性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機會成本。

此外，當前的經濟大環境下，90後和00後面臨著「學位通膨」，有時必須要接受一些大材小用的工作機會，造成沒有足夠的收入去支撐房產購置。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無怪乎年輕人抗拒婚姻。這也可能是中國第一次有機會，將婚姻去制度化。婚姻已經變得有些有點制度化——「每個人都接受婚姻」一直以來都作為一種常態存在。但現在確實是一個讓婚姻去制度化的分水嶺。

為什麼中國女性尤其抗拒結婚？

一位化名為克麗絲塔（Christa）的女性在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表示，「結婚並不是必需的。」

克麗絲塔今年25歲，在中國一家製造公司擔任項目經理。她補充說：「我相信結婚會影響我的個人成就，尤其是我的事業。」

倫敦國王學院劉氏中國研究院高級講師劉葉（音Liu Ye）告訴《德國之聲》，性別不平等在中國職場中仍然根深蒂固，包括歧視性的性別配額以及根據懷孕和對產假需求的可能性，來對女性候選人進行篩選評估。

這使許多年輕女性被迫在事業和組建家庭之間做出選擇。

葉說：「女性接受教育的時間越長，她們結婚和生育的年齡自然就會推遲。」

抵制婚姻是無聲的革命

對於抗拒婚姻是否會對北京的統治產生影響的問題，葉表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完全有可能。鼓勵人們結婚實際上已超越社會議題本身，而成為一項政治工程，目的在於維持、延續男性佔主導地位的父權社會。

一個父權社會不僅控制其公民，也控制其生活的選擇權和機會。因而抵制婚姻幾乎就像是一場無聲的革命。

中國年輕人面臨經濟壓力

中國最近的經濟下滑也導致年輕人對婚姻缺乏興趣。

2023年，中國的青年失業率（年齡在16歲至24歲之間）達到創紀錄的20.8％。

化名為珊珊（Shan Shan）的一位中國女性告訴《德國之聲》，在當前的就業市場很難謀生。找工作的壓力讓她沒有精力考慮婚姻的事情。

同樣，化名為小剛（Xiao Gang）的軟體工程師也告訴《德國之聲》說，科技行業的大規模裁員迫使他經常加班，因為擔心被解僱。「當朋友邀請我和女孩一起出去玩時，我根本沒有精力去。」他說。

迫在眉睫的人口問題

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願結婚，中國的出生率持續下降。

據人權觀察組織數據，中國的總生育率從上世紀80年代末的每位女性生育2.6個孩子下降到2021年的1.15個。

此外，去年是中國近60年來首次出現人口下降。

德州農工大學（ Texas A&M University）社會學名譽教授達德利‧波斯頓（Dudley Poston）表示：「中國正在陷入嚴重的人口危機...越來越成為一個人口老齡化的國家。」

他補充道，目前中國人口的年齡中位數是38歲。今年早些時候，聯合國預測印度將超過中國，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印度人口平均年齡為28歲。

今年5月，中國計劃生育協會在20多個城市啟動了試點項目，為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孩子的家庭提供住房、稅收和教育方面的補貼。

但政府的努力在社群網站上遭到了普遍的冷嘲熱諷，幾乎沒有年輕人認為這些項目能對他們有所幫助。

克麗絲塔說：「我覺得這很荒謬。很多像我這樣的年輕人都面臨著找工作上的困難。當一個人在經濟上都無法照顧好自己，拿什麼來組建家庭呢？」

出路在哪？

波斯頓認為實行三孩政策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必須經由國際移民來解決這個問題。幾十年來，美國和許多歐洲國家一直依靠國際移民來增加其勞動年齡人口。中國現在很少有出生在外國的居民。中國只有大約100萬外國出生的居民，僅佔中國人口的0.1％左右。

相比之下，美國為15％，德國為19％。甚至日本和韓國的外國出生人口比例都更高，日本為2％，韓國為3％。中國在吸引外國移民方面做得很少，中國必須改變其移民政策。

為此，一種「信仰種族純潔性」的心態需要改變。中國的許多領導人、韓國、日本以及一些歐洲（例如匈牙利）人都嚮往種族純潔性。他們不想讓外國人的血統和當地人的血統混在一起。保持這種種族純潔性的最好辦法是限制或禁止國際移民。《經濟學人》最近發表的一篇報導中（2023年5月6日）寫道，中國「官員們吹噓自己擁有幾千年的單一中國血統。稱自己為龍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