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安巴吉尼《哲學家是這樣思考的》:「群集思考」常常製造假兩難,但實際上根本沒必要做選擇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知古鑑今,認識哲學推論與哲學家觀點,將哲學的思考習慣帶入日常生活作為立身處世之道。作者引述與數十位世界頂尖哲學家、思想家進行的對談,介紹完善思考的實務操作,並引用古往今來的精彩哲學著作,強調專注、釐清、解構、連結四大思考過程,破除理性的積弊,讓我們更清楚明白自己該思考什麼。
文:朱立安・巴吉尼(Julian Baggini)
團體迷思
相信哲學家都能自由思考也是一種心理舒坦而已,現實已經多次證明人的哲學思維很大程度與所在環境有關。如果不相信自己可能掉進團體迷思,逃離迷思的機會反而會更小。大家都不想盲從,可是無意間可能就被牽著走了。任何團體都有形成內部共識的傾向,共識建立以後要跳脫並不容易。
這對政治保守派尤其危險,畢竟他們原本就認為社會習俗與規範之所以成立是經驗證明其價值,即使有時候做法似乎不理性。英國保守黨政治人物暨哲學家傑西.諾曼也同意並指出:「一個觀念被很多人接受,究竟因為它是眾人的智慧結晶,還是因為相信的人傻,確實沒有保證能夠加以分辨的好辦法。」講道理的保守派不會預設既成的習俗或信念就是最佳解答,但同時不會因為乍看不合理就想要加以廢止。
團體迷思並非不可抗力、無法迴避。賈尼斯就認為正因為甘迺迪政權從豬玀灣大敗學到教訓,隔年古巴飛彈危機才能處理得漂亮。團體內的從眾現象可以透過幾種策略主動處理,例如領袖要將自己的參與度壓到最低並鼓勵批評,問題要經由多個不同且獨立的小組討論,盡量尋求外部專家意見,然後將所有選項都納入考慮。
從個人角度則以類似但相對非正式的態度抵抗團體迷思。主動尋求不同於自己的見解,諮詢所屬圈子之外的人。資訊來源不要只有一個,也不要都是類似立場。學著對朋友同儕提出質疑,但不要咄咄逼人或勢如水火。忠誠的對象應該是人,而非意見。
一旦讓自己成了「門徒」,就會分不清自己究竟忠於人還是意見。麥可.達米特說過一個小故事,背景是以前德國「每個教授都有自己的體系,希望學生接受之後好好研究」,而故事主角前往弗萊堡師從胡塞爾:
他說自己到了胡塞爾住處表明是學生,結果應門的是胡塞爾本人。胡塞爾要學生等等,回到屋內捧了一大疊書出來說:「Hier sind mein Lebenswerke。」(這些就是我畢生心血。)意思是要學生帶回去讀完才有下一步。
「我很不贊同這種做法,」達米特表示。然而,師徒制在哲學界歷史上有其值得稱頌的地方。古中國和印度都有弟子「拜」師的說法,未必只是比喻,可能要真的跪拜(此外師父幾乎沒有女性)。做徒弟的人因此學會謙遜,也明白讀的書夠多才能提出見解,還很可能認為自己的看法也不過是對先賢的再次詮釋。
當代西方哲學界則反其道而行,期望學生一開始就能拆解大師的論證。連笛卡兒《沉思集》這種經典文獻也被當成磨練批判技巧的「靶」,所謂尊師重道自然並不存在。
我自己出身英語哲學圈,早已習慣獨立思考與公開批判,但我認為這些精神可以稍加修正。面對不同立場,我們可以學著在抨擊之前先多花些時間理解。此外,口口聲聲說那些是哲學史上的重要著作,卻又讓初入門者揪出一大堆漏洞,之於學生而言印象應該很矛盾。
不要為反而反,也不要失去主見。我們不該將自己的意見當成財產維護,也不需要對特定的思想家、理論或學派忠心不二。理性不會選邊站,我們也沒必要那樣做。
派閥(partisanship)的危險性有個極其醒目的例子是維根斯坦。他是貨真價實的天才,而且非常特立獨行,於是之前許多年劍橋的哲學研究幾乎完全以他為中心。甚至學生會去模仿他的舉止和言談風格,這麼做恐怕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單純太過崇拜。
史蒂芬.穆霍爾也很崇拜維根斯坦,卻清楚察覺這樣下去做出來的哲學會變成鸚鵡學舌,因為「想討論怎樣繼續深入,或怎樣從維根斯坦往前走,變得十分困難,聲音完全被淹沒,到最後只能重複他已經做過的東西」。
成為門徒的人非常看重心儀思想家的方法與觀點,會盡可能廣泛運用。穆霍爾認同這麼做「有其吸引力」,但「也有很大的機械化風險」。在他看來,維根斯坦之後的第一代和第二代有許多著作「幾乎進入諧仿(parody)的範圍」。
穆霍爾希望有另一個路線是「熱愛維根斯坦並且以他為根基,但在研究中表達出自己對主題到底有什麼想法」。其實所有好的思想都該這樣處理,承認它們的貢獻之後,既不拋下也不將之視為不可置疑的永恆真理,而是帶著它們繼續前進。安東尼.肯尼就是這樣發展出自己的一套維根斯坦式哲學:「我並不想一輩子看著維根斯坦,因為就是他給了我一雙眼睛去看清楚其他事物。」
所幸獻身式崇拜在哲學界不常見,不過倒也並非前所未聞。個人遇過最極端案例是荷蘭哲學家維姆.科勒佛(Wim Klever)。大學時期我曾以交換學生身分在鹿特丹上過他的史賓諾莎課程,能夠很清楚感受到他的畢生志業就是證明史賓諾莎每句話都是對的。
意識到報告太具批判性可能討不到好處,我反過來維護這位荷蘭歷史上的偉大理性主義者,於是滿分十分科勒佛教授就給了我十分。以哲學而言這很荒謬,因為完美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我有那麼一點期待自己真的是天才所以能拿滿分也很快幻滅,因為另外三位同樣來自英國的交換生以同樣的好話策略拿到了同樣的滿分。
相較於絕對信服單一哲學家,更常見的則是對某學派保持死忠。換作在印度的話,這是常態。古代哲學家各自組成幾個門派,現代學者也多半要擇一加入。印度的哲學大會上每次全體講座都成為特定門派的專場,我有聽到的講者也都會維護自己所屬的派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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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