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想滿足求知欲，卻沒有求知的耐性，於是產生了老高這種「秘聞」頻道

文：Cheng Lap

不論是優質與劣質的頻道們，提供的都是資訊，所謂優質的頻道，提供的是有根據的資訊，他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是至少是有被認真看待的，盡可能的避免不必要的錯誤，對事實可能有誤解，可能會犯錯，但至少當事人並不會想要憑空捏造。

他們多數樂於解釋事情的因果與機理，也就是說因為甚麼，導致甚麼，所以怎樣，這樣做你可以知道他的推論過程。其實倒轉說，因為機理推論細緻清楚，你也可以很容易抓到他們犯錯的地方，他們也願意被你抓到，然後當事人也願意修正。

如果你是一個求真理的人，你當然會喜歡這樣的頻道，不論是講歷史講電影還是講遊戲的，我喜歡的頻道多數有這樣的特質，他們並不是不會犯錯，但他們重視真理這點是一致的。當然他們也不會隨便造謠，或者是指控無辜的人，正是因為他們不願意傷害真理。

諷刺的是，優質的頻道，反而先天就有著致命缺憾。

我想大家都讀過數學，讀數學這個學問，有一個很大的特徵，就是如果你前面的沒學懂，後面的你就不太可能學得懂。如果你小學沒學好算術，你就很難聽得懂中學的數學，如果你初中數學沒學好，高中數學的內容你就完全掌握不了。任何紮實的知識，以及有因果推論的東西，都有這樣的特質，就是你不能中間miss了一段，你不能碎片的讀，或者遺漏一些部份，否則你很容易就會迷失聽不懂。

這些優質頻道的問題，就是在於他的紮實，因為紮實，所以聽眾需要耐心，需要用腦，需要思考。可是對於只是想殺時間的聽眾而言，他們想滿足求知欲，只是卻沒有求知的耐性，也未必有那種思考與理解能力，最常的反應就是「太長太複雜，不能講簡單點嗎？」，「完全聽不懂」，甚至直接是誤解了意思然後大罵是錯的，他們不會覺得聽不懂是自己問題，他們覺得說得不夠淺白是別人的問題。

加上自少對「言簡意駭」的崇拜，惡化成覺得把事情簡化成越少句子說完就越有智慧的觀念，不願意接受其實這世界上越紮實的東西，所涉及的機理與細節就越多，越不可能也不應該三言兩語說完。況且，真理只有一個，這些紮實的頻道的內容，自然內容會相近與重覆，兩本數學課本裡說的東西，能夠有多大的分別呢？

想要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就只有向爬上接觸更複雜冷門的觀念，例如物理學的量子力學，拜占庭的歷史，也就是說紮實的知識先天的限制，就是在於他本身就高成本。結果那些不想用腦的人，希望所有知識都「能輕鬆明白」，結果他們就會抱怨紮實的東西沉悶而且重覆，不重覆的東西他們又覺得看不懂。

結果，越有料的東西，他們就越沒興趣；他們有求知的欲望，卻沒有求知的覺悟；他們想要向夠人炫耀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卻不願意做需要下苦功的事。

偏偏這樣的人數量龐大，甚至佔社會的多數，提供了巨額的流量以及訂閱，所以就孕育了一個豐富的土壤，滿足這些人求知欲市場的土壤。那就是一群專門滿足這些人的傳媒人，是的，我講的是傳媒人，而不是「網紅」，因為早在網路之前也多的是這樣的八卦雜誌與電視節目。如果你有接觸過社運界的話，應該也會見過很多社運人士，最喜歡談社運謠言，這些都是同類。

要如何滿足那種想要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但是又不肯下苦功的廣大聽眾呢？答案就是「秘聞」。

「秘聞」既可以滿足人的求知欲，又不會提高獲得知識的門檻，也就是不辛苦。你不需要理解甚麼機理，你就可以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對於大眾而言，懂量子力學與天體物理學之所以高人一等，是因為他們懂別人不懂的東西，而我知道秘聞，有如懂量子力學，也是懂你們不懂的東西，所以我也是擁有你們不懂的知識之人了。

因此產生了一群「秘聞型」的媒體，以前是八卦雜誌，現在是某些頻道，這種媒體深知大家需要的不是知識，而是「大眾不知道的東西」。他們知道觀眾們都是一群不想用腦的人，所以抽離一切解釋與機理，武斷的直接下定論，這樣你就不再需要理解前因後果，直接取結論就好，沒有機理的解釋，也沒有甚麼討論的空間。真理與事實完全不重要，讓你聽完之後有著自己知人所不知的自信才是唯一重要的。在裡面從沒有任何複雜的理念，只有一堆名詞，一堆結論，一堆陰謀論，以及各種情緒，這些都是你不用留神不用思考都可以聽懂的東西。

只要能夠讓大部份人覺得有興趣，以及覺得自己聽得懂，流量就會出來。其他一切都可以放棄，包括真實性，包括理據，對於這些聽眾與傳媒人而言，這些一概都是垃圾。

但秘聞這種事情，終究還是有限的。長期做節目的話，那就會不斷的消耗，每天生一個秘聞出來可行嗎？所有這種頻道經營者與內容提供者，都會面對這樣的處境。紮實的頻道，就會面對越做內容要做越多功課，或者越艱深的問題。

秘聞頻道，就往往需要向外求料，那自然最好的來源就是其他國家，看別人的頻道把別人的東西翻譯過來，這其實並沒有問題。二、三十年前的雜誌，其實裡面的內容也多的是翻譯外國雜誌的。畢竟就算紮實的頻道，他們的知識不也是從外國學習居多，知識又不是漫畫小說，這種東西本來就難以原創，所以從外面找資料倒不是罪。甚至這本來就是媒體的工作。當然，這是指你學了知識理解過後用你的方式表達出來，如果像以前一些劣質雜誌般直接搬字過紙，copy & paste，那就是太懶了，等級還是有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