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愛座不坐?女性主義、威權時代與其他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問不問蔣萬安根本不重要,如同前述博愛座是規定在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並非地方政府的自治法規。而李昂也未曾細究博愛座是否有法律的規定、規定究竟何在以及內容為何,單以有這樣的標示就必須「服從」,這或許有些令人兜不上她女性主義者的形象,但我們可別忘了每個人所具有的多重身分在她身上也不例外。
文:曾友俞
作家李昂在2023年9月20日發文對博愛座表示意見提到沒有人願意讓座,甚至拍照上傳內文中提到的「年輕人」上網公審還有如下的言論:「年輕男生說他不舒服,我是看不出來啦!兩個女生態度非常壞,還給我不斷地白眼!」她的理據是自己「年長」,而且10月1日要到巴黎發表新書忙到身體不舒服。
隔日,再發一篇文說道自己要跟波蘭教授會面、有高血壓的疾病,再補敘前述的「年輕人」,「知道我要求他讓座的時候,漏出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表情,對我說:他身體不舒服。」、「之後我看了臉書的回應,有人說他們可能懷孕了,高中生就懷孕了?台灣生育率這麼低,那真的太恭喜了!看看照片,他們像懷孕的樣子嗎?而且懷孕了也可以跟我講。我一定沒話說。」對於自己的形容則是,「我沒有戴口罩,而且沒有化妝,我的高血壓因為受到這樣的刺激,一定臉色很難看」。
文內也提到有另一位老者願意讓座,自己判斷對方有需要而致謝而應無就座(內文無法判斷),並且說「只要有理由或態度和善,我基本上都尊重,這一個對我不在意三白眼的女生,真正的觸怒了我,讓我發那一篇臉書。」
說到李昂,不僅文壇享有盛名,甚至對此未有涉獵者都略知一二。早期的《殺夫》(1986年出版)更是經典,而這本書也在波蘭翻譯出版。早期的這些寫作讓她無疑地是個女性主義作家,這是時代性的、無可抹滅的。但現在她重塑自己的形象成什麼了呢?
對於公審對象的女性,以其等是否「懷孕」作為批評與否的特徵,這明擺著的是性別歧視(不只在隔日的發文中有如此提到,前一日的文章留言中也說道:「親愛的,中學生,這個時候懷孕倒是很恭喜」、「而且兩個人一起懷孕?如果懷孕的也可以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為難她。」)。但或許使用「重塑」這個詞有些失當,畢竟早在20世紀末的著作《北港香爐人人插》就被認為是以虛代實的方式在影射另一位女性,當然她否認,只不過若此為真,那麼今日的言行也並非形象的重塑,而只是延續而已。
回到博愛座的問題,我們可以討論兩個層面上的問題,首先是法律面,其次是倫理面。
「博愛座」這個概念確實地存在於我國的法律中,根據《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第53條第5項授權大眾運輸工具無障礙設施設置辦法第12條第2款:
「博愛座:客車廂應設置供行動不便者優先乘坐之博愛座,並應於明顯處標示博愛座字樣,座位至車門間之地板應平坦無障礙。」
然而,什麼是行動不便者呢?雖然於此匱乏明文,但在建築物無障礙設施設計規範卻有所規定,104.1 :
「行動不便者:個人身體因先天或後天受損、退化,如肢體障礙、視覺障礙、聽覺障礙等,導致在使用建築環境時受到限制者。另因暫時性原因導致行動受限者,如孕婦及骨折病患等,為『暫時性行動不便者』。」
簡單來說,行動不便者即先後天具有障礙至始受到建築環境限制的人。這也符合前述博愛座的法源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中對身心障礙者的定義(於此可稱狹義身心障礙者),即神經、精神、五感、血液內分泌、生殖系統、皮膚等各處之一的失能影響社會生活。而《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第53條第3項也如此規定:
「大眾運輸工具應規劃設置便於各類身心障礙者行動與使用之無障礙設施及設備。未提供對號座之大眾運輸工具應設置供身心障礙者及老弱婦孺優先乘坐之博愛座,......」
固然身心障礙者與老弱婦孺是不同的概念,在法律上將此二者分別以明文記述即可得知,然而在法解釋學上將此二者並列即係將其等作為同樣評價,換言之,老弱婦孺即便並沒有明確法律定義,在評價結論上也是相同於身心障礙者,而為避免不正當的歧視存在,也就必然地必須把老弱婦孺的定義並非僅從其身分,例如「年齡」、「性別」予以區分,而必須在實際上具有「障礙」的情況,才能符合於所謂「老弱婦孺」。
否則試想,若僅為「婦」就能坐博愛座,不正是性別(負面)歧視嗎?或者,若僅為「老」就能坐博愛座,也是另一種類型的(負面)歧視。更不用說,在一個解構真實的年代,以身分認同去凌駕客觀實在的時期,若「性別認同」、「年齡認同」只要自己說了算,那誰來決定什麼是「老」、「弱」、「婦」、「孺」?更別說荒謬的免術換證了。
回到博愛座的概念,既然博愛座是提供給廣義身心障礙者(包括法律定義的身心障礙者,相當於身心障礙者的老弱婦孺、行動不便者),對於身心障礙者當然是沒有疑問,除了可能領有證明之外,可能在外顯上能看得出來。問題則是在這裡:誰來判斷誰是老弱婦孺?
十分著名的日劇《Legal High》在第一季第一集中就以此為開端,黛律師在電車上看到身旁的老人欲讓座時,被古美門給搶先坐下,詢問他是否可讓座被拒絕後有了如下對話,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吧?我旁邊這位已經上年紀了。」
「所以呢?」
「你不覺得體力好的人把座位讓給體力弱的人,是理所當然的道德禮儀嗎?」
「我認同。」
「那樣的話...」
「但是年輕就有體力,上了年紀的話就沒有體力,這樣一概判斷合適嗎?好比說我今年38歲,但是我患有重度心臟病的可能性,你考慮過嗎?」
「你有嗎?」
「沒有。」
「他雖然看起來60多歲了,可是長期去健身房,而且從包的使用狀態來看,可以推測他是很厲害的行家,強壯的胸大肌,緊繃的腹背肌,小腿的三頭肌舒張狀態即使從外面都能強烈感受到,比起貧弱的我,她的身體可是好到不行。」
「但是......」
「並且那個健身房就在這站的站前,僅兩分鐘的一站間,不只沒有讓座必要,連站起來坐下都沒必要,所以沒有讓座,就這樣還有什麼意見嗎?謝謝。」
宛如當頭棒喝,但不知道問題是出在這部劇許多人看完就忘了,還是這部劇根本在不同年齡層間未必流行。總而言之,這段劇情重點在於誰來判斷以及如何判斷誰需要座位?
廣義身心障礙者未必是肉眼能辨識,例如狹義的身心障礙者中就有包括除了肢體障礙之外的精神、內分泌等未必能用「看」出來的需求。遑論就算是孕婦也可能有像《Six Weeks》中懷孕卻不外顯的樣貌。所以舒不舒服,或許未必是能像李昂說得用看得就能看出來,就連中醫都有「望聞問切」四個階段才能判斷病徵,一個作家若能一望即知,那簡直是醫學大突破。
尤其,在言論自由的憲法基本權保障上司法提出此等見解:「判斷某種評論是否「合理」或「適當」,並不是在審查評論或意見的表達是否選擇了適當的字眼或形容詞,而是在審查其評論所根據之事實或評論的事實是否已經為大眾知曉,或是否在評論的同時一併公開的陳述,其目的即是在讓大眾去判斷表達意見之人對某項事務的評論或意見是否持平,表達意見人是否能受到社會大眾的信賴及其意見或評論是否會被社會接受,社會自有評價及選擇。在判斷是否為「善意」的評論,其重點係在審查表達意見人是否針對與公眾利益有關之事項表達意見或作評論,其動機非以毀損被評論人之名譽為唯一之目的,即可認其評論為善意。」臺灣高等法院臺中分院著有107年度上易字第381號刑事判決參照。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