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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在語言裡的戒嚴幽靈—關於反課綱微調事件的反省

寄居在語言裡的戒嚴幽靈—關於反課綱微調事件的反省
Photo Credit: 中岑 范姜 @ Flickr CC By SA 2.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面對戒嚴時代的催狂魔,年輕的一代們,他們有正面思考的能力,可以大聲喊出咒語,用快樂的記憶與正面的力量,將這些催狂魔驅逐殆盡。

差了一個字,你的世界的範圍、關心的焦點、比較的系譜,還有處理的層級,就完全改變了。

這是語言的魔術,也是語言的屏障。

凡是偉大的魔術,玩的都是轉移注意力的戲法。

Photo Credit: The Prestige

Photo Credit: The Prestige

這幾天我看到很多人對於課綱微調事件的反應,包括我的臉友們,大致上會有某些看法:

第一種是:吵這個真的有那麼嚴重嗎?我們還不是從小在大中國史觀下長大,但是重點是我們會獨立思考,我們會反思,不然民進黨怎麼可能出現?政黨輪替怎樣出現?不需要把高中生當白癡,他們就算是受到了新課綱的洗腦,他們依然有自己的判斷力。

第二種:我不懂現在這些學生吵得這麼用力在幹嘛,還有半年就要選舉了,馬上要政黨輪替了,到時候用選票輕鬆送走國民黨不是很容易嗎?所有的課綱馬上改回來就好啦!

第三種看法則是認為,無論新舊版本的史觀,都是某種意識形態的展現,萬一每個執政黨上來就要修一次,只會變成無盡的內耗,不如正反並陳、兩種史觀都呈現,然後讓學生在上課時以思辨的方式來學習,真正達到獨立思考的教育精神。

我認為第三種是很理想的,也是很針對教育精神的核心來發揚的,我衷心期盼有一天我們國家的教育,可以走到這個境界。

可是只要你認識任何一個每天在教學現場的國中小教師,他會直接告訴你:不可能!

現行的國民教育制度,美術音樂體育課就是為了主科而服務的、主科課程就是為了考試分數而服務的、考試分數就是為了個人成績評定服務的、個人成績就是為了學校選填與分發服務的。這條食物鏈沒有改變,我們的歷史教育永遠都只能為了「標準答案」與考試而服務,沒有多元價值與思辨教育的空間。

考試與成績評定制度不變,「標準答案」永遠都是重要的。而標準答案,永遠都是由課綱作為最高指導原則的。

這是為什麼,這些孩子們,必須擠破了頭也要爭取課綱版本的公共爭辯的原因。改良整個教育體制,所花費的時間不知要幾個十年,但是擋下有爭議的課綱,卻是刻不容緩。

然後回應第二種說法:為什麼不等到民進黨執政改回來就好了。我們先暫時不論民進黨自去年課綱爭議以來的鮮少作為,詳情請參閱對照台大國發所劉靜怡老師一年半前在蘋果的蘋中信專欄發表的文章〈教育部該上一堂公民課〉(註3)以及7月31日引用臺灣人權促進會涂予尹律師針對柯建銘承諾的回應一文(註4),對於民進黨遲來的慈悲與暗地的成果收割所展現的沈痛批判。

暫且不論民進黨的角色,我認為爭論的重點在於「正是不應該哪一個黨執政就立即改動課綱,這才是這次事件的爭議焦點」。課綱之於整個教育政策與教材內容的指導意義,好像憲法與法律的關係。憲法是國家構成的基本,憲法的內容必須是一個國家的國民對於自我認同與社會契約中對於一個國家政體的共同同意,甚至於是對未來的共同想像。

正因為憲法如此基本而重要,憲法與基本國策基本上不宜頻繁改動;每一次的修憲都必須站在足夠的公共辯論與民意基礎上才得以行之,一個人民缺乏公共觀念、社會缺乏公共討論的國家,其懲罰就是被少數人玩弄文字遊戲的憲法,惡果由全國國民共同承擔。

課綱也是一樣,一個改來改去,隨執政黨高興愛換就換的課綱,會培養出年輕的國民什麼樣的世界觀與認識論?每隔幾年就自我認同錯亂、不同年紀難以對話的國民組成,我們要怎樣才能凝聚共識,將這個國家解殖、解除舊時代的威權遺緒、走進國際社會、走向一個正常化的國家?

想想看七十年來努力消弭二戰傷口、承認歷史錯誤的德國教育;想想一個國家由荷語人口與法語人口兩種族群對半組成的小國比利時,如何消弭語言族群文化的隔閡建立共識,臺灣在解殖的路上還有極為長遠的旅程,而關鍵一直都是教育。

所以,我最後需要來回應第一種說法的問題,也就是:

我們從小就受的大中國史觀教育還不是會被我們質疑,學生以後自有判斷能力,史觀不是問題。

我以我的自身案例,試圖來與抱持這樣想法的人對話。

我是六年級生,與我以前的四五年級生一樣,我們用同一套教材,去應付同一個聯考制度,這個不算完美但起碼做到某種水準的公平防弊的制度,源自於中國自隋代開始的科舉制度。

我一直很想說,不要再罵馬政府遇到問題就辦徵文比賽。中國的歷代朝廷只要遇到問題就是辦徵文比賽來解決的,那個背後是一套士大夫階級共享的文學價值體系、以文舉才的評判標準、服膺著法家化儒家所制訂的封建王朝權力體系,以官位、等第、俸祿來決定每個知識份子的價值。

還有最可怕的,一套運行中國超越兩千年、不受任何政權起落外來民族入侵、始終像是上帝的時鐘一樣精準運作的公務員文官體系,到現在仍然準確地主宰我們國家,我們與中國古人的價值觀相去不遠。

我從小就是這套填鴨教育與聯考制度的獲利者、也是勝利者。

我出身於外省老兵與本省女子組成的勞工家庭,我們家庭所能寄望的階級流動,唯有靠這套教育體系。我從小就在這套黨國的神話與教育體系裡建構自我認同,我是中國人,臺灣只是一省,說我是臺灣人就像你說我是桃園人、我是彰化人一樣,那是你的家鄉不是你的國籍。

說「我是臺灣人」當然不是國家認同。

我從小喜歡歷史地理,中國史與中國地理念得滾瓜爛熟,即便與我的生活毫無關連,我還是可以背唐代地方行政制度、官制兵制、中國地理當然熟,我國中時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反攻大陸以後要效法國父的建國方略一樣,以建設各省的繁榮為我的職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