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像千層麵一樣層層疊起,佛羅倫斯60%人口死亡:十四世紀的黑死病有多慘烈?

屍體像千層麵一樣層層疊起,佛羅倫斯60%人口死亡:十四世紀的黑死病有多慘烈?
死亡之舞或骷髏之舞,受到黑死病的啟發,普遍出現在中世紀晚期的繪畫主題|Photo Credit: Michael Wolgemut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一三四七年的飢荒已經潑了樂觀的十三世紀一桶冷水,但比起飢荒,瘟疫卻是動搖人們活在世上的根本位置。

多少人死於黑死病呢?根據羅馬教廷的計算,大約有兩千四百萬名基督宗教教徒。他們認為大約是三分之一的基督宗教世界人口。近期的研究發現死亡人數應該更高,在法國大部分地區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口死亡;在英格蘭、加泰隆尼亞和納瓦拉,稍微高於百分之六十;在義大利則介於百分之五十至六十。顯然,如此大規模的死亡在人們心中留下陰影,那些維持日常生活運作的人物──司鐸、奴僕、廚師、牧童、收割工人,以及小孩子的母親──都從日常生活中消失了。

1346至1351年黑死病的蔓延。|Photo Credit: Timemaps CC By SA 3.0

1346至1351年黑死病的蔓延。|Photo Credit: Timemaps CC By SA 3.0

一三四○年的時候,沒人能想像死亡率會直逼一三一六到一九年的飢荒,而且更糟糕。然而,一三四七年起,歐洲人又必須為死亡準備。事實上,他們必須一再面對這件事,因為黑死病只是這場流行病的開頭,它在一三六一到六二年、一三六九年、一三七四到七五年又會回來,而且之後三個世紀,平均每八到十年就會重現。雖然之後的疫情不如第一次嚴重,但仍使上百萬人喪生。

例如,一三六一到六二年的疫情在一年之內,導致英格蘭百分之十的人口死亡。一個世紀後,一四七八到八○年的大爆發,同樣奪走百分之十到十五的人口。就連黑死病三百年後,瘟疫一流行,依舊會殺死中型城鎮百分之十五的居民,大城市則更慘烈。一五六三年,倫敦超過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死亡,威尼斯一五七六年、塞維爾一六四九年、拿波里一六五六年、馬賽一七二○到二一年的死亡率都還更高。十四世紀預示了恐懼的時代。人們每天晚上上床,都不確定明早是否能夠再爬起來。

然而,在本書的脈絡中,瘟疫造成的死亡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瞭解到社會並沒有崩毀。超過半數的人口死亡,並不表示人們破壞財產所有權的規則,或者拋棄耕作和收穫的循環。某些地方出現法律和規則失序的情況,但只是短暫。在佛羅倫斯,盜墓者闖空門,敲詐因害怕而不敢離家的人民,侵犯無抵抗能力的女人,但無法無天的情況只持續幾週。雖然許多高級教士與富豪死於瘟疫,但很快又有新的人來。而且歐洲的統治者大無畏。

在英格蘭,愛德華三世(Edward III)於瘟疫盛行的期間公開宣布前往法國,而且他真的去了,雖然停留時間短暫。一三四九年四月,他在溫莎舉辦比武大賽,人民參加踴躍,他當場成立了嘉德騎士團(Order of Garter)。此時,英格蘭正受黑死病摧殘,但他的訊息很簡單:他相信天主保護他。此外,他決心要在天主面前,向他的人民展現信心──即使他的女兒就是瘟疫的受害者,他仍然擺出勇敢的姿態。

黑死病最重大的意義是,對俗世與宗教的長遠影響。中世紀的社會原本是非常穩固的──人們接受天主安排的位置。莊園的領主生來就是要帶著武器和屬下在戰場上奮戰。鞋匠就是個鞋匠,不多也不少。不自由的農奴在領主八英畝的土地上工作,這就是他的身分。這些都是天主要他們做的。

而人口銳減使牢不可破的社會結構出現裂痕。更重要的是,人力嚴重短缺。家人都死去的工人不用再堅守奴僕的身分,他可以直接走到鄰近的城鎮,出賣他的勞力。對一個農夫來說,如果家裡的小孩餓著肚子,而其他地主提出更好的酬勞,他也不用死守領主的一小塊地。如果領主想要留住他,就得付更高的工資,或給他更多的土地。

中世紀後期與稍早的世紀,最大的分別就是黑死病。雖然本章一開始提到,一三四七年的飢荒已經潑了樂觀的十三世紀一桶冷水,但比起飢荒,瘟疫卻是動搖人們活在世上的根本位置。有些人面對的是整個社區的滅絕,他們難免會問,天主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們,尤其是隔壁的村莊可能只死幾個人而已。讓這恐怖駭人的疾病直接殺了搖籃中的嬰兒,是否才是天主最好的安排?

瓦解脆弱社會的同時,眾人也紛紛探詢引發疾病的原因。很多人反省,一二九四至一三○三年鮑尼法八世(Boniface VIII)即位以來教宗威權的式微。從那個時候開始,高階的教會人員開始涉及貪汙腐敗。隨著教宗的威權低於俗世的王權,也就是法國的國王,他們在基督宗教世界的地位便大不如前。人們開始懷疑,羅馬教會的領導方向是否正確。有些人認為,瘟疫就是由於宗教領袖墮落,因此天主懲罰全人類。

瘟疫也使人們對死亡改觀。你可能會認為死亡是人類生命不變的事,但人們對於死亡的想法其實經過相當大的改變。死亡這件事本身並不存在,意思是它並不是一個物質。因此,死亡是活人的想法:死亡就是無生命,或相信從此以後,生命的形式改變了。後者就是十四世紀的轉變。

十四世紀,整個歐洲都和死亡密切相關。文學作品都帶著惡魔、煉獄以及來生的色彩。宗教的繪畫與雕刻出現越來越多骷髏頭的形象。在英格蘭,宗教教派羅拉德(Lollards)宣揚密集的精神生活。十四世紀末期,羅拉德派的武士和高級教士越來越強調亡者的肉身罪孽深重、令人厭惡。教堂與主教座堂前常見石頭上刻著「Mementi mori」,意思就是記得有一天我們終將成為腐爛的屍體。

越來越多人捐錢給小教堂,也越來越多宗教的基金會成立,造橋、辦學,以及興建幫助旅客的救濟院與醫院。探究這些虔誠與厭惡肉身的個人行為背後,我們發現一個更根本的問題:人類在天主眼中的地位為何?如果天主決定徹底剷除人類呢?一三四八年後,人類似乎真的可能滅絕。